车轮骨碌碌的声音将赫成瑾从昏迷中唤醒。
而这一睁眼,他便看到一双探究且警惕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他惊得几乎要一跃而起,可转瞬又觉得这眼睛似乎在那见过。
赫成瑾又仔细地打量了和自己面对面躺着的人,终于和脑海中的一个人影重叠,诧异地道:“敖侍卫长——你怎么会在这?”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的确就是华英郡主身边的侍卫长敖善。
面对他的质问,敖善只是翻了个白眼,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这翻白眼的姿势也是一模一样。
赫成瑾支撑着想坐起来,少女软糯却冰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后背伤口长逾五寸,虽未深入,却失血过多。方才只是为你止血包扎过,现在是送你回伯府,还是去医馆?”
这样陌生又熟悉的语气,让赫成瑾一时失神。
但他很快回神,急促地道:“不回伯府——我置……咳,去医馆罢,医馆就好。”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险些儿就把置办宅院的事说漏嘴了。
若是被夏侯家的人知道,他竟然在昭明里买了间私人宅院,他们是否会因此迁怒?
西陵毓点头,“也好。把你放下,我们便回去了。”
她向外面吩咐了一句,马车滴溜溜转了个弯,赫成瑾一个没坐稳,险些摔在了旁边的敖善身上。
他虽及时抓住了旁边的矮几桌腿,但另一道人影比他更快,立即挡在了敖善的面前,顺便一脚抵住了赫成瑾的腰眼处,止住了他的去势。
车内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很快菲儿就探头进来,“姑娘,出什么事……了?!”
对于这个姑娘突然说要“带回家”的男人,菲儿从一开始的震惊和不解,现在也木然习惯了。
虽然很奇怪,为何武定侯会托付姑娘照顾一个陌生男子,但听说这位侍卫大哥是广阳王的救命恩人,如今又被人毒哑了、还挑断了手筋,菲儿心中深深同情。
不过……这也不表示她会接受现在这个样子!
姑娘怎么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还张开手臂、伸出腿去踢赫二公子的肚子!
菲儿的脸都青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挤出一个笑容转身道:“姑娘,还是奴婢进来伺候罢……”
西陵毓抬手,“里面坐不下。这儿没事。”
菲儿:……
她恨恨地剜了两个臭男人一眼,欲哭无泪地又退回去关上车门。
赫成瑾喘了口气,这时总算觉出了后背的些微痛感。
但相比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背后的伤根本都不算什么。
看着西陵毓和敖善如出一辙的警惕眼神,赫成瑾苦笑,“敢问三姑娘,你——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吗?”
敖善立即看向西陵毓。他如今已经相信了主子所说的“借体还魂”,可是杀害主子的凶手仍在暗处,他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忍着剧痛,敖善努力地在背后轻轻扯了扯西陵毓的衣角,试图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西陵毓转头,给了敖善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向赫成瑾面不改色地重复了刚刚对菲儿编出来的谎话。
反正赫成瑾和武定侯府交情平平,断不会为这样的事去查证。
再者,外祖父方才病发,等到清醒过来,能否记得发生的事还很难说呢。
赫成瑾认真听她说完,原本的无奈却忽然转成怒气,“他是华英郡主的侍卫长,齐王府为何不照顾他?竟然还要劳烦侯爷?”
敖善略有些讶异地看向赫成瑾。
他认得这位追随庆国公出征的副将,但没想到,这个副将竟然会记得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卫?
提到齐王府,西陵毓眸光越发冰冷,冷笑道:“照顾?敖善他被人毒哑了,手筋也被挑断,因延误治疗,即便能治好,将来也无法再挥剑和握笔!”
“什么?”赫成瑾立即看向敖善,见后者痛苦地闭上眼睛,心头震撼无比。
广阳王昏迷多日,他早有耳闻;齐王桓靖佺专宠爱妾,他亲眼所见;
如今,华英郡主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受到如此苛待,也就在他的眼前!
若是郡主九泉之下有知,看到这一切,她是否会觉得心寒……会痛苦和难过?
她一向是最爱护下属的。
赫成瑾缓缓坐起,沉默地靠在旁边矮几上。
马车这时停了。
西陵毓把车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回头道:“医馆到了,赫将军请吧。”
敖善忍不住会心笑了,主子总是这样“懒”,叫惯了的称呼倒是无论如何都懒得改过来。
端坐着的青年抬起眼睛,低声道:“三姑娘,让敖侍卫安置在寒舍罢,不要带回府上了。”
西陵毓一愣,随即和敖善对视一眼。
敖善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谋害主子的贼人从未现身,他如今就是主子的累赘,怎么能让主子再冒险收留他?
被自己的下属这么拆台,西陵毓当即有些恼火,嘲讽地看向对面的赫成瑾。
“赫将军说得轻巧,也不知您家中伯夫人和世子态度如何?只怕你前脚出门,后脚她们就把敖善害死了!”
“我有自己的‘家’。”
仿佛没有看到西陵毓诧异的脸孔,赫成瑾低声道:“可否麻烦三姑娘送我到‘精诚’牙行?”
西陵毓这时当真说不出话来了。
马车终于重新启动。
见到熟悉的面孔,牙侩非常高兴地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