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着五月鲜说得有理,五月鲜的态度也叫他觉着亲切,他反正也是正中下怀,就跟着五月鲜进了院子……
他自己那时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进去,就再也没走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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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说,五月鲜果然是个戏子,天生的戏子,演技是真的好。
亏他这些年行走江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向都只有他唬弄别人的,没想到他是终日打雁,这一回却被雁给啄瞎了眼!
进了院子,他忍不住左右打量,霍,好大一个院套儿。还分楼上楼下的。
五月鲜带他走进一楼一间小屋,挑了棉门帘子回眸冲他笑,“来,你来呀,就到这屋来,这屋生了火,暖和。”
他跟着进去了,进门右头就是一铺炕。炕洞子里生着火,炕上果然暖烘烘的。
五月鲜先自己脱了棉鞋,上炕拍着炕头叫他,“你也脱了鞋,上来坐着吃烤白薯。”
五月鲜说着,再自然不过地把两块烤白薯给放在炕头上热着。那香气一会儿就打鼻儿了,他就也妥协了。
两人吃着烤白薯,说着话,他本就淘气,说的话逗得五月鲜乐得前仰后合。
这一乐,五月鲜就有些噎着了。
五月鲜自己下地,拿铁皮炉子上现成热着的水壶,倒了两杯茶过来,递给他一杯,说,“喝吧,我主人家赏的,说是好茶。这烤白薯什么都是好,就一宗,容易把人给噎着。”
五月鲜说着,就先仰头将五月鲜自己的那杯茶给喝了,用袖口抹着嘴催他,“你也喝吧,好喝着呢。”
他是亲眼看着五月鲜喝完的,便也没多想,正好吃烤白薯加上说话,他也真有些口干舌燥了。
结果这一杯茶喝下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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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儿,天全都大黑了,他觉着身子紧,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被绑上了。
环顾四周,还在之前那个屋子里呢。只不过这时候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
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五月鲜,因为五月鲜就在炕边儿。
只不过没像之前似的,跟他一起在炕上说着,亲亲热热吃烤白薯说话儿,而是立在炕边儿,整个脸都浸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可是尽管看不分明,他却也能清晰感受到五月鲜身上的那股子冷劲儿。明明炕上暖和,五月鲜还可以坐在炕边儿上,可五月鲜就是要站起来,就是要扭着身子不看向他……他霍地明白,五月鲜是故意的,故意与他拉开了距离去。
他的心反倒沉静下来,这算彻底明白,他是受了五月鲜的骗了。
他抬起头来,望屋子远处。
那纯耳纯贝勒坐在椅子上,正眯眼看着他。
纯耳身边那四个下人,两个侍卫,一个师爷,一个长随,也都坐在左右,一起盯着他。
“你醒啦?”
纯耳的声音竟然还算柔软,又带着一股子将他给攥在掌心儿了的得意的慵懒。
他先装傻,只问五月鲜,“这位小相公……这算什么意思啊?我就帮你买了块烤白薯,是你说要匀给我一块的,我兜里那两个大子儿也是你给我的。我一没偷你的,二没抢你的,你干嘛把我给绑起来啊?”
五月鲜又扭了个身儿,干脆给他个背影,连话都懒得与他说了。
倒是纯耳笑,声音柔软而冰凉,“我说小哥儿,你也就别装傻了。你们沈公子是何等精明之人,你既然是他派来的,也不该这么迟钝才是。眼前的情势,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身份,早就看穿了,你啊也就别跟我这儿演戏了~”
他便笑了,高高抬眸,心下更加平静下来。
“贝勒爷说的是,要论演戏,我怎么都演不过贝勒爷包下的这位五月鲜小相公不是?他的活儿可真好,就跟真事儿是的,半点破绽都没露。我叫他给骗了,那是我活该,谁让我眼拙呢,竟然没看出来他在跟我演戏!”
五月鲜扭头,狠狠瞪他一眼,却没说话。
五月鲜不说话啊,他反倒还要故意跟五月鲜说话呢,“我现在回想着,你起头儿就是在院门口喊我‘穿洋服的小孩儿’……那会儿你们就已经看穿我了吧?我自己毫无防备,还自己个儿往里走,嘿,我真是活该!”
纯耳哼了一声,“还不错,小哥儿,你脑子这会子活泛回来了,还想明白了,你的破绽就是出在那洋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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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山垂眸看身上,那件洋服马甲已经没有了。
也不知道是叫谁被扒走了。那纯贝勒,还是五月鲜?抑或是纯贝勒身边的那几个人。
他想要回来。
他自己嘚瑟,掉进这陷阱里,是他自己活该!可是那件马甲不是他的,那是人家沈公子的,不该陪着他一起受罪。
那会子,他觉着那马甲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金贵。他没想自己会怎么着,他只想着那马甲。
他便涎着脸对纯耳乐,“可是我穿洋服怎么了?就因为周围左右没个小孩儿穿洋服,又或者沈公子是穿洋服的,你就认定了穿洋服的我,就是沈公子派来的?”
“可是这都什么时代了,梅州城里穿洋服的可不少。贝勒爷,你倒叫我死也死个明白的,你是怎么凭那洋服看穿我的?”
那间屋子里没有电灯,只在他被绑着的炕上,以及纯耳椅子旁边的桌上,各自点着一盏煤油灯。
灯光幽暗,都只能照见他们两人周围一二尺大的地方儿,整个屋子其余地方就都是浸在暗影里的。
幽幽里,纯耳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