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怀远身着一件墨蓝色直缀,头上戴儒生方巾,相貌堂堂,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脸上却并无历经世事的沧桑,乍一看竟还有几分少年气。
韩清澜前世对韩怀远有怨有恨,也有孺慕,几乎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酸楚,一下子红了眼眶,再加上下午大哭过,她此时看起来憔悴极了。
这情景落在韩怀远眼里又生出另外一种意思,这个女儿自小刚强,一向很少流泪和撒娇,这会儿却一看到他就要哭出来,看来今日着实吓得不轻。刚强的孩子哭起来格外惹人心疼,韩怀远快行几步走到大女儿跟前,柔声哄道:“澜澜不哭,爹回来了。”
见韩怀远这样,韩清澜一时倒有些沉默,若按她在前世的遭遇来看,当爹的哪里有半分爱护?可韩怀远此时眼里的疼爱又确实不假。
前世从韩清茹进府之后,韩清澜和韩怀远父女之间总能有事引起争吵,最后甚至完全决裂并且将她逐至秋云山,但她坠崖去世之后,韩怀远一夜白了大半的头发……
经历过死亡,并且魂魄飘荡不知多少年之后,韩清澜的心比以前透彻了许多。
韩清澜心中生出个猜测,于是顺着心中的那股酸楚感挤出眼泪,道:“爹,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看着韩怀远表情变化,又哽咽着道:“不过那样就可以见到娘了。”
念及亡妻,韩怀远大受触动,想起陈氏的温柔贤淑,想起两个人从前的相敬如宾,不禁悲从心来,也跟着红了眼眶。
韩清澜心中越发笃定,韩怀远这性子,说好听了是怜贫惜弱,说难听了就是面上要强,但又耳根子软。原来她脾性刚硬动辄顶撞父亲,韩清茹却擅长以进为退,所以才能处处离间她和韩怀远父女两人。
韩怀远取下毛巾替女儿擦泪,“澜澜,快别说这话,爹知道你想你娘,但是还有爹呢。”
韩清澜毕竟不是从前的她了,没那么大气性,照着记忆里韩清茹的套路,偏过头躲开毛巾,垂下眼皮低声道:“要爹没用,爹不疼我。”
这点恰到好处的小性子,越发让韩怀远觉得女儿可怜,于是耐着性子道:“你是爹的女儿,爹怎么会不疼你呢。”
前世,韩怀远提出认女时韩清澜和他吵的那一架,虽然短期平息了,却给韩怀远留下了她争强善妒的印象,以至于日后经常成为韩清茹离间父女俩的引子。
韩清澜无法像从前一样将韩怀远当作父亲,但她的处境,以及韩文宣的处境,需要这位“父亲”,所以,韩清澜又一次狠心地掐了自己,眼泪迅即奔涌而出,哭道:“女儿知道张妹妹是恩人的女儿,我们家应该好好待她。女儿只是,只是已经没有娘了,怕爹再有一个女儿,以后就没人疼我和阿宣了,所以前几日才会顶撞爹。”
“爹,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好孩子,别哭了别哭了。”韩怀远原本以为大女儿是性情娇纵,什么都要独一份儿,没想到只是担心和弟弟两个会无人疼爱。大女儿不过十三岁,儿子更是才三岁多,别人家这样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自家的两个孩子却已经少了母亲,真算起来,比二女儿还更可怜些。
韩怀远真是心都要被女儿哭化了,连连安抚,又作了许多日后多陪伴之类的承诺,韩清澜才顺势停下哭泣。
大女儿平静下来,韩怀远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儿,便犹豫着道:“阿澜,你张妹妹性情純善,今日为了救你不惜跳湖,不如……”
“咳咳咳!”韩清澜一听这话就知是要重提认女儿的事,她自然不会答应,但也不愿意正面拒绝,趁韩怀远话没出口,便猛烈咳嗽起来。
韩怀远慌忙站起来倒茶,端给韩清澜:“快喝点水压一压!”韩清澜喝完茶便像再也撑不住了一样,无力地靠在了床柱上。
见女儿如此疲累虚弱,韩怀远顿时忘了要说的话,把外头守着的红杏碧月唤进来,嘱咐好生伺候,明天再请大夫,才出了仙木堂。
韩清澜心中复杂难言,大约前世韩怀远也疼她,只是终究不如疼韩清茹那么多。
韩清澜任凭两个丫头伺候洗漱,心里犹自思索着迎春花丛里那只猫儿扑出来之前,她闻到的所有若无的香味,于是将红杏差回清荷院取香脂,只剩下碧月。
碧月会意,将韩清澜塞给她的小香囊拿出来。
那香囊长不过寸许,料子是连下人都不用的青麻布,此刻水已经干透。韩清澜把香囊凑近一看,心下微沉,再把香囊送至鼻端,果然已经闻不出半点味道。她索性打开香囊,里面几乎是空的——青麻布缝隙极大,若是干香料磨成了细粉末,再进水一泡,便什么也留不下了。
如果韩清澜没有事先防备,那么韩清茹把它扔进湖,肯定无人能知。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香囊的制作上费这些心思……韩清澜叹气,难怪上辈子遇到韩清茹后,她的日子便越过越差,而韩清茹却以韩家义女的身份青云直上。
两个姑娘落水的第二日,韩老夫人犯了腿疾,膝盖整日阴阴地疼,两个姑娘既无大碍,就赶紧搬回各自的院子,留一丝清净给老人家。两人一同出的仙木堂,自然少不了站在门口姐妹情深地寒暄。
“给大小姐请安,给张姑娘请安。”一个婆子打断了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装样。
韩清茹看清来人,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冷意,眼前就是昨天救韩清澜,差点坏了她好事的人,而且这婆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