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金盏道:“官家入住的寝室只有前面一道门,没有别的入口。不过我可以叫曹泰过去先把侍从和御医支开,然后让他出来、带你走正殿旁边的甬道。沿着廊庑过去,能避开人们的视线……我在里面等你,你随后进来看他。”
郭绍起身作拜,听从她的安排。
他先从正殿出去,在外面的偏屋里坐了一会儿等着。这里在大殿外面,门窗开得很大,正对着台阶下的广场视线十分开阔;光线也非常好。
郭绍刚才在大殿里耽了一会儿,这时只见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明媚的阳光,反而叫他的内心泛出些许犹豫。
不多时,曹泰出来叫他,他再次起身离开这屋,向金祥殿的台阶下面过去,走甬道进入这座雄伟的建筑群。曹泰在廊庑上止步,郭绍默默进了之前去过的寝宫,果然见符金盏已在病床跟前。
郭绍向龙床行叩拜作礼,躬身上前察看。只见柴荣安静地闭着眼睛,看不出与昨日有什么不同,但也没有更糟糕;略有好转的是,他今天更安静了,好像在闭目养神一般。
郭绍不是医生,根本瞧不出皇帝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左攸曾经听了描述后怀疑是“肺胀”。这是什么病?有可能是肺气肿一类的慢性病……总之不会是急症,不然柴荣怎会挨了几年了才发病;河北发病到现在也有一两个月了,确实是很拖得。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示意皇后出来再说。
符金盏遂先走,郭绍跟出寝室来,轻轻掩上房门。
她出门后转头朝里面看了一眼,神情不似平素那么从容……郭绍发现,能叫符金盏害怕到失态的人,只有柴荣。
她悄悄说道:“这会儿他可能睡了。早上能说话,还喝了粥。”
郭绍沉吟片刻,口气忽然变得没之前那么紧张、问道:“皇后听说过回光返照么?”
“嗯。”符金盏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郭绍沉声道:“官家的表现就是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多久。”
“你怎么看出来的?”符氏问道。郭绍一本正经道:“我在军呆的时间长,见过很多临死的伤病,反正瞧得出来……只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告诉皇后。”
符金盏将信将疑,说道:“这两天兵马动荡还有借口。一旦朝廷平定下来,就算大臣和后妃们不敢主动要求,咱们不给他们见皇帝,他们也会认为是我们幽禁了皇帝。”
“确是如此。”郭绍点头道,“不过官家真是回光返照,只要再等两天就知道结果了。”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非常明亮,毫不顾礼地盯着符金盏的眼睛道:“皇后内心是不想害他的,是么?”
符金盏道:“我当然不想,若非逼不得已我不会想那种事。”
郭绍又道:“现在皇后正想别的更妥善的法解决当务之急,是么?”
符金盏皱眉道:“郭将军忽然说话很奇怪,你想说什么?”
郭绍道:“我只想让皇后明白,之前你只是害怕慌张了才会偶尔想到某种极端手段,其实内心里并未起意。”他不等符金盏说话,又道,“皇后也做不到。首先官家本是身强力壮的武人,就算病了力量爆发出来也可能伤人,昨日抓住皇后的手、您能挣脱吗?其次,皇后也忍不下心,毕竟皇后和官家夫妻多年,总有不浅的恩情。”
听到恩情,符金盏的嘴唇动了一下。
郭绍立刻又道:“您想想,当年李守贞造反,若非太祖父搭救皇后,皇后现在可能过得更不好。”
符金盏听罢沉吟道:“太祖确实对我有恩……”
郭绍柔声引导她:“现在皇后想想有没有更好、更温和的办法。皇后冰雪智慧,只要静下心来,一定能想到更好的法。”
符金盏微微点头道:“我再想想,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我确实不该这么对待他。”
“很好。”郭绍道,“皇后在那边坐会儿等我,我再进去确认一下他的病情。”
这偌大的后殿里没有别的人,符金盏正皱眉苦思,她也信任郭绍,随手挥了一下便由得他。
……幽暗的深宫寝室,帝王静静地躺在龙床上,空气似乎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郭绍走进此间,随手闩上了房门。他在柴荣的床前行君臣叩拜之礼,默默道:陛下,我长期在您的威怒之下小心活着,但依旧尊重您的威仪,不敢否认您的治武功、以及为国家强盛所建立的功业。但从个人感情上,我有一些忠心也只能对符皇后,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不远处有一块搭在铜盆上的毛巾,遂走过去拿了起来、捏在手心里还是湿的。郭绍将毛巾小心地折叠了一下,用手压板实,安静地走到了床前,轻轻搭在皇帝的口鼻上。然后拉了被忽然捂在他的头上,身体随即压了上去,铁钳一样的手臂牢牢控制着下面的人的躯干。很快皇帝就挣扎起来……
过了一会儿,符金盏似乎听到了响动,郭绍背后传来了她惊恐的声音:“郭绍!你在做什么?”
郭绍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良久之后,郭绍脸色苍白瞪圆了双目、放开了被。他伸手在一动不动的人鼻前轻轻一探,又翻开眼皮观察了一下。这才把毛巾在铜盆里洗了一下,轻轻放回原处。
他上前整理好床和被,然后向床上深深一鞠躬,沉声说道:“陛下,您这样死去,会得到帝王的丧葬之礼,举国民将为您悲痛服丧。”
阴影里恢复了安静,一束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