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一走,看到张越紧跟着拔腿追了出去,冯远茗不禁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地打起帘子离开了屋子。直到这时候,孟敏方才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却是一个踉跄瘫坐在了椅子上,心中满是惊骇。大明建国以来便查禁白莲教,这位看似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女子竟然就是当代的白莲教教主?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曾经想劝导人家不要信那邪教……
那个傲然挺立言辞锋利的女子也给杜绾留下了深深的震撼。她和道衍和尚下了好几个月棋,人都说老和尚老来人糊涂了,一本《道余录》就诋毁了无数儒家前辈,可那毕竟只是诋毁先贤。然而,唐赛儿这番话却彻底颠覆了儒家君臣那一套,那种肆无忌惮狂言悖上更让人觉得心悸。
以一介弱质女流却敢和这样一个世道作对,自居为贼却毫无惧色,尽管那必然是以卵击石,尽管知道那变乱掀起之后必定是血流成河,但那个女人实在是不寻常。
一个后悔,一个心悸,但第三个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琥珀扫了一眼杜绾和孟敏,忽然静悄悄地出了屋子。一帘之隔,屋子里阴森冷清,外头恰是红日当头春光明媚,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中间夹着几分新叶春花的香味。东厢房中孩童的琅琅读书声径直钻进沙沙的扫地声,厨房那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然而相比这好天气,她的心里却阴霾重重。
“琥珀,你要回去么?”
微微一愣,琥珀却看到红袖笑吟吟地走上前来。看那表情应当是丝毫不知道刚刚里头发生的事。她从来就不是多嘴地,当下就强笑道:“灵犀姐姐有事出去了,秋痕姐姐身上又不爽快,我自然得赶紧回去。对了,你可看见我家少爷?”
“你是说越少爷?”红袖当即没好气地撇撇嘴道,“刚刚那位姑娘一走,他就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到了外间和几个随从会合叨咕了一通,随即就出了门,大约是去府衙了。哎呀。他刚刚说过让我去腾房子,我不和你说话了,得赶紧去办事,否则他可比小姐还
见红袖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跑开,琥珀也无心多留,忙提着食盒从春水街后门进了府衙后衙。顺着夹道进了西南一扇小门。那便是张越的公廨,她随手将食盒递给崔家的,然后便转进了自己那间屋子。这时候,她方才感到膝盖发软,踉踉跄跄到了床边颓然坐下。
那个女人竟然是白莲教教主!倘若她没有猜错,那个应当是她堂兄的髭须汉子如今也应该是白莲教一路。他究竟不共戴天。难道还能指望白莲教席卷天下?
尽管第一反应就是派上所有能派的人手去追唐赛儿,然后又想到关闭青州城门满城大索,但冷静下来的张越不得不打消后头这个很有诱惑力的主意。且不提封锁城门惊动巨大,就是这中间请示发令的一段时间,就足以让人逃之夭夭;而唐赛儿既然敢入城,必然有所凭恃;还有一点极其重要的是,他该如何解释白莲教教主竟然跑到了孟家去?
于是,亲自到孟家吩咐孟敏和杜绾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他回到府衙之后,立刻细细描绘了一幅图像。\\又差胡七去锦衣卫送给沐宁。这番勾当做完,闻听凌华召集所有属官商议,他就赶了过去。原以为又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然而,这一次凌华竟只是大有深意地扫了一眼,随即便轻飘飘地甩下了一番话。
“乐安的事情由赵曹两位推官主持,你们毕竟是主管刑名,再加上贾通判协助也就行了,即使十日之后查不出真地要罢官免职,横竖是大家一块承担的事,衙门不能所有人都扑到这件事情上。元节,如今你在民间声望好,毕竟再过十几二十天就要夏忙收粮。抚民安民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做事不能本末倒置。民心安稳最重要,这一面查案一面安要是一案之后再来一案。到头来更糟。”
知府凌华原本只是个府衙中的通判,所管辖的事务也微不足道,骤然被提为知府还曾经引来重大争议,然而,相处的时间长了,张越却觉得这是一个理想地上司。虽说凌华也有不可避免地拥有向上爬的本性,但在放权方面却做得极其出色,出色到底下所有属官的权利义务远远大于朝廷所发的俸禄,更重要的是,人家还愿意一肩扛起需要担负的责任。
因此,作为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地好上司,即使凌华甚至不是正牌子进士出身,仍然在下属当中拥有良好的人缘威信,今日的议事便是以所有人心悦诚服的完美结局结束。\\
由于白天在乐安被折腾得至少步行了两个时辰,因此夕阳西下时分,众属官走出大堂之后,少不得都抱怨了几声,张越回来之后还受了一场惊吓,更是觉得腰酸背痛。穿过大堂西边的一扇小门拐上夹道,等进了自家大门的时候,张越已经是感到两腿灌了铅,进了正房西屋便艰难地爬上了炕,随即上上下下转动了一会脖子,又将椅靠和引枕挪到了板壁处靠着,恨不得一头就睡过去。
此时恰好灵犀端着桐木条盘进来,看见张越这么一番疲累的样子,忙开口唤道:“少爷,您今天赶来赶去累了一房那边就简简单单做了一碗刀削面,里头多搁了些陈醋,开胃得很,您赶紧吃完了就泡泡脚,今天早些睡。”
张越瞧了一眼端上炕桌的那碗面,见雪白的刀削面上头堆着肉丁和青蒜末,清亮的汤头中一股陈醋地酸香味直冲脑际,总算是有了些胃口。他却不急着吃面,而是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