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江府有不少名门大户,因此小桥流水的园林宅子杨家大院位于上海县西南,三面临街,宅墙高耸门户森严。尽管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但自从这一代主人杨善发达之后,便请了能工巧匠翻修设计,内中院子套院子,又精心建造了亭台楼阁,花园中还引入了活水,取江南奇石为假山,倒是有了大宅门的气派。
由于并非品官,因此这大门只能用一间两扇之数,乃是铁环黑油大门。只平日这正门除非婚娶或是有贵客官员等临,等闲并不开启,这会儿方青便是带张越从东角门而入。虽说屋宇陈设不能逾越制度,但除了在屋脊、梁、栋、檐不能用彩色雕饰之外,其他如窗格等等地方依旧是极尽精致华丽,房前屋后必定种树,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张越自然不会因为方青一句话就真的从客栈搬到杨家大宅来住——方青作为女婿,自己都是外人,随便做这种主自然不妥,而且,他也并不想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和杨家走得太近——这也让喜来客栈的老板褚云松了一口大气。此时,走在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他倒是留心了一下那些下人,发现人人都是各走各的路,根本没人注意他,顿时微微皱了皱眉。
这仿佛不是单纯的训练有素,而是心中有事的模样。看来,杨家的分产确实闹得不小。
尽管内院轻易不接待外客,但方青既然说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二门的婆子便不敢拦阻,可仍是在张越脸上打量了好一阵。一面让路,她口中还笑道:“这两天家里还真是热闹,昨儿个二少爷回来还带了一位朋友安置在他的梅苑,三姑爷您就又有朋友来拜访,好在竹苑有的是空屋子,正好安置。”
方青随口应了那婆子,等到领着张越上了绕过影壁,从东门走上了一条夹道,他方才低声说:“自从老爷子前几年身体不好,海上的事情就一向归我那位二舅哥掌管。
他昨晚上刚刚回来,大约是送走了新一批海船。虽说具体地情形我不清楚,但如今朝廷对海岸一带管得很紧,纵使要出海,大约也就在附近的几个小岛上。”
张越先头已经对杨家上下人等有了大致的了解,此时便微微点了点头。大约走了几十步,又拐了个弯进了一扇门,等绕过大理石照壁出了另一边的月亮门,他就发现这是一处掩映在竹林中的院子。院中正屋门口挂着一幅手竹翠竹棉帘子,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对襟小祅的年轻丫头。她倒是机灵得紧,一瞥见有人连忙朝里头通报了一声,旋即立刻打起了帘子。
“小姐,姑爷带了客人回来!”
这年头已出嫁的女子等闲不见外客,但方青仍是径直将张越引进了门。见妻子杨琳打扮得齐齐整整迎了上来,他便暗示地眨了眨眼睛,看到她垂首上来见礼,他一面将张越往正中的座上让,一面解释说:“这是内子杨氏。”
张越答了杨琳地礼。摆摆手便闲适地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因笑道:“不用客气了。客再大也不能占主座。这是正理。嫂夫人。因为方兄急急忙忙把我拉来。我这初次登门竟是两手空空不曾备上见面礼。还请你不要见怪。赶明儿再来拜访地时候。我一定补上一份。今日就只能失礼了。”
杨琳早就听方青说过张越地事。更知道张越在青州府造就地恶名。还以为这位少年得志地贵公子极其不好相处。此时见他说话随和并不居高临下。顿时有些纳罕。心想是不是传言过分了。旁边地方青瞥见妻子这一愣神地表情。不禁在心底苦笑了一声。
“琳娘。我出门地时候让你去见岳父。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我没见着爹爹。”杨琳见方青面色一沉。就连张越也皱了皱眉。忙解释说。“是我没说清楚。不是没见着。而是父亲根本不曾醒过来。我在爹爹地床前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他却一直都在熟睡。两个伺候地丫头说。他昨儿个晚上很晚才睡着。我不好吵醒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尽管平素和妻子感情极好。从来没有红过脸。但这时候方青却实在露不出好脸色。气急败坏地说。“岳父地病固然是因为老迈体虚所致。可最根本地缘由你也应当知道!我好容易才请了小张大人过来。难道要让小张大人等着岳父睡饱了醒过来?你……算了。我亲自去兰苑见岳父!”
虽说并不是闭门只管家事地妇人。也颇懂得一些外头地道理。但杨琳并不完全明白其中地利害关系。此时看到丈夫恼怒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她顿时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那厚厚地棉帘子高高打起又重重落下。她方才醒悟到方青竟是在外人面前给了自己脸色看。顿时
恼,好容易方才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大人见谅,我年轻识浅,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重要,所以才耽搁了……”不等张越答话,她就急急忙忙地说,“只顾着说话竟是忘了奉茶,我这就去吩咐小青。烦请大人在屋子里暂且坐坐,我再去前头看看有什么点心可供待客。”
眼见杨琳一阵风地急匆匆出门,外间又传来了一阵嘱咐声,张越不禁然一笑,情知这位杨家千金是担心丈夫和父亲之间有什么冲突,这才找借口离开。
略坐了一会,他就看到外头的帘子再次高高挑起,却是刚刚侍立在门前的那个丫头捧着茶盘进来。
“公子请用茶。”
刚才听说姑爷领了客人进来,小青就被自家小姐撵到了外头等候,吹了好一阵子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