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居上位者必是顺天命而为。于是历代帝王身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环。远至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武则天弥勒佛转世,近至朱棣梦太祖授玉圭而朱瞻基降生,不计其数。但祥瑞之说还有人面上相信心里不以为然,可灾异之说却是不然。史书话本上言之凿凿,为了一句女主武王天下,唐太宗杀了李君羡;一句点检做天子,柴荣免了张永德;虽说事情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但一个预兆,确实能引来莫大的震动。
冰天雪地之中突然倒下的旗杆四周早在昨天就被众多军士警戒了起来。此时此刻,张辅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旗杆,还伸出手在断口处摸了摸,这才转头看着旁边的金幼孜和杜桢。
“工匠查验过之后,说应该不是自然断折,二位大学士怎么看?”
几位内阁大学士之中,金幼孜的身体最不好,而且毕竟是年过六十的人了,哪怕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寒冷天气,可大宁比京城更冷,平日取暖用黑煤多过用白炭,被那种烟火气天天熏着。这会儿又在风地里站了好一会儿,他虽然穿得极其厚实,却也有些受不住。只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冷了,又不能使劲跺脚,只能拢着双手皱起了眉头。
“既然是被人有意动过手脚,彻查,皇上昨日不是也动了肝火吗?”。
“旗杆断折的消息必然会飞速传遍大宁全城,要紧的是有人趁机散布什么消息。须知朵颜三卫的大首领如今都还在城中尚未起行,须提防有人想要借他们之力做文章。”
杜桢刚刚来之前特意往朵颜三卫的营地转了一圈,此时一开口就点醒了这一条,旋即又说道:“三卫此次为表恭顺,都没有带多少人入城,大宁城中加在一块也就五百人而已,但城外总会有大军接应。倘若这真是有意,接下来极可能便是他们那一头。对了,昨天到今天都一天过去了,还没有结果?”
张辅刚刚既然这么问,心里就自然是已经有了判断,此时见金幼孜也冲着自己露出了征询之色,他便摇了摇头,合拢双手想了想,又开口说:“这旗杆周围都是有人巡视的,白天巡视的那几个军士赌咒发誓似的说绝对没人靠近过,前天晚上又下过雪,暂时还没什么进展。这样,二位大学士去见皇上,我和阳武侯领亲卫继续巡视。然后去见朵颜三卫的大首领。此次随行的都是忠心耿耿的骁勇之士,只要镇压住了大局,一小撮人翻不起多大风浪来!”
昔日宁王朱权镇守大宁时,这里曾经是大明和兀良哈三卫边境交易的重镇。每年互市的时候,来自朵颜三卫的马匹牛羊以及其余各种毡毛特产堆积如山,换回各种急需的货物。由于朱权治边也算是颇有方略,那时候的大宁自然是颇为富庶。如今阳武侯薛禄在此镇守,大宁之前又并未开互市,这儿自然是一等一的苦地方,所以他早就起了调回去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皇帝临走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事!
落后张辅几步纵马而行,巡视了几处地方,从一处营房出来的时候,他忽然一抖缰绳加快两步追上了张辅,开口问道:“英国公,我在这儿镇守好几年了,底下的将士虽不能说如臂使指,但也颇明白一些,毕竟都是想过太平日子的。这次会不会只是个巧合?那旗杆也用好几年了,未必就一定是人动手脚。兴许是那查验的人想太多瞧错了?再说了,皇上就要回京,突然满城戒严,只怕更容易让人心里嘀咕。”…。
张辅一下子勒住了马,转头看了薛禄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知道这位素来直爽,并不是心机深沉之辈,顿时沉吟了起来。思虑良久,他才摇了摇头说:“我已经让一个家将瞧过,他家里做过木匠,也说是有人动手脚。杜学士说得对,不论是否有巧合,这一根高高的旗杆倒了总是瞒不了人,万一有人煽动兀良哈三卫或者是城中其他军队,那才是最要紧的。”
听到这话,薛禄不禁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从大宁回京,至少得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不少日子都是露宿野外,其中前头几天都是在会州宽河一带,紧挨着蒙古,若是军中稍有不稳,就会出大乱子!既然如此,兀良哈三卫那边拜托英国公,大宁三卫我去整饬!宁可晚几天上路,总比在路上出乱子好!”
看到薛禄一点头便招呼了亲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张辅引马而立,脸上表情颇有些肃重。晚出发几天。他便赶不上腊月二十五的父亲忌日,但孝不孝的不在这些上头,为了朝堂大事,父亲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可是,他怎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可思来想去,张辅把能想到的那些方面全都想了个周全,最后跃上脑海的只有两个字——京师。原本是定在两日后出发回京,若是这么一拖延,五六日七八日都是说不好的事。可是,京中有皇太后坐镇,文有杨士奇杨溥,武有朱勇等勋贵,张越也留着,会出什么事?
赶到兀良哈三卫首领的住处,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使人通报进去,那边三位大首领就齐刷刷地一起迎了出去。彼此厮见之后,朵颜卫首领哈剌哈孙便笑道:“英国公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按照中原的习俗过腊八节呢,你也来喝一碗佛粥?”
腊八节?今天是腊八?
张辅先是一愣,倒是没往心里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瞧了哈剌哈孙一会。早知道这位和元朝某位名相同名的朵颜卫大首领仰慕天朝,只不过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