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的三座券洞如今成了张越入宫的必经之道。毕竟。他可没工夫经过长安左门再走过那长长的一段甬道经午门入宫。事急从权,他如今的责任非同小可,这么一点小要求自然是轻而易举地给通过了,于是值守禁卫那儿早就熟悉了进进出出的他。
这会儿,他刚刚从内阁直房出来,一面走一面还在心里盘算着吏部那儿的事务。不得不说,他对于吏部的活计实在是不怎么熟,哪怕只是当一个中转站和签押人,可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往上头盖印转发,所以少不得趁着闲工夫瞅上一眼,于是每天本就少得可怜的时间又被压缩了一大截。所以,他不禁无可奈何地腹谤起了杨士奇,心想这大明朝对于官员的压榨真是令人发指,让他署理吏部,怎么就不知道给他发一份吏部的薪水?
当然,他现在的心情勉强还算不错,因为仁寿宫那儿总算是有了好消息。张太后如今终于是脱离了最危险的时期,而皇帝行在也是天天有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直到听见耳畔传来了一阵马蹄疾响,他这才抬起头来,一看就发现了从东安门处疾驰而来的一行人。尽管人还太远看不清面目,但那几十袭高扬的红色大氅却清清楚楚。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心里迸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莫非是皇帝先回来了?他怎么能这样入城?
他正想着,那一行几十骑离着宫门渐近,尽管如此,可这一行人丝毫没有勒马的意思,瞧那劲头仿佛是准备直接冲进宫去。这下子,哪怕是知道对面这拨人能够在东安门被放行,身份必定没有什么可疑,东华门前头的侍卫亲军仍是第一时间提高了戒备。一时间,门券洞里的拒马摆设到位,城门前城楼上头都出现了憧憧黑影,直到前头传来了一声高喝。
眼瞅着一行人齐刷刷地勒马,随即前头就有人跳将下来,不知道是谁认出了人来,径直喊了一声是英国公。得知是张辅,正在东华门里头的张越少不得加快了脚步,验证了出入令牌之外就紧赶着往那边走去。果然,早有定见的他只瞧了一眼,就认出了掩在张辅亲卫之中的朱瞻基。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朱瞻基也看见了他。
朱瞻基已经不是头一次这么急匆匆赶路了。当初彻夜疾驰赶到大宁,为祖父朱棣发丧是一次;后来父亲暴毙宫中,他从南京赶回北京即位又是第二次。相形之下,这一路有大批精锐随行保护,有名将贤臣跟随,应当是最安全的,可他的心情却和前两次没什么两样,甚至可以说更焦急。尽管杨溥他们不过是说了只言片语,呈递上来的题奏中间也多有含糊其辞。但他却从其中嗅出了某些意味。所以,他在喜峰口遇上了接驾人等之后,就不顾一切甩下了大队人马,轻车简从和英国公张辅一同赶了回来。
这会儿和张越四目交击,见张越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开,他忖度片刻就朝张辅后头靠近了些。果然,张越上前向张辅行过礼之后,就字斟句酌地说:“英国公可是受皇上派遣先回来的?太后中午在仁寿宫召见过杨阁老,这会儿赶过去,太后应该还没歇午觉。”
张辅自然知道张太后突发心疾,此时听张越这么说,无疑表明太后的病已经有了起色,他自是如释重负,而朱瞻基紧绷的脸色也松弛了少许。只这会儿来不及多说什么,张越自然不会急急忙忙禀报个中详情,于是,核对了通行腰牌,张辅竟破天荒带了包括朱瞻基在内的四名亲卫匆匆入宫,其余人则是在东华门前等候,让守门的禁卫们好一阵奇怪。…。
皇帝既然回来了,张越也就不用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回了兵部衙门便有条不紊地处理起了各样公事。有道是人被逼上梁山的时候就会发挥出全副能力,他如今也是一样,分心二用一面听报告一面写题奏,脑子里还时不时猜测一番宫中情形。等到陈镛说完,他也正好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你回头把这些天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以备询问。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只不过冬至已经赐假,朝廷又多事,正月元宵额外赐假恐怕是难了。还有,今天晚上我告假,兵部这儿你代替当值一下。我之前已经对杨阁老提过此事,他也已经答应了。”
陈镛看到张越递过来的那张墨迹淋漓的大笺纸,脑袋有些转不过来。须知刚才张越就已经对他明说皇帝已经跟随英国公张辅一同回来,他虽不知道宫中的太后有什么不妥当,可也知道张越如今既是主理兵部,总得留着备召见,哪里有急急忙忙回家的道理?然而,张越显然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不容置疑地吩咐过后,就把人赶了出去。
冬天的太阳落山格外早,张越进衙门的时候,天光还亮,出衙门的时候,这外头就全都昏暗了下来。平常这是散衙时分,沿江米巷到东江米巷,四处都可见往东城西城的马车和马匹,但如今却显得人影寥落冷冷清清。这种情形自从皇帝北巡离开就开始了,从上到下的文臣武将们,不论品级高低,都习惯了超负荷加班。哪怕不加班也得顾虑到同僚上司下属的眼光,于是哪怕没事做,也只得呆在衙门里。
至于十数日前的事情出了之后,这情形就越发变本加厉了。六部五府乃至于都察院的主官一个个全都歇宿在衙门中,下头的办事官有样学样,自然是只能委委屈屈在衙门里头搭起了铺盖,只可怜这大冷天的柴炭供应实在是不太齐全,如刑部这样油水少的衙门更是如此,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