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呜咽半天:“我把眼泪都哭干了。”她解释道,又仰饮一大碗茶下肚:“凡尘就是炼狱,在那里过五十世,根本就是折磨人。”
她的语气如泣如诉,她的表情黯然销魂,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难免觉得心中百感,遂道“赤鹿他是你哥哥,堂哥。”
她愤然道:“谁说我不能喜欢哥哥,小胖不能有感情吗?”
应天举着书姗姗而入,闻言冷笑:“真是无聊。”
“我关你屁事!”胖胖扭头与他四目相瞪,大概是扭的着急,脖子抽疼了,用一只手扶着头。
我怕他兄妹二人打起来,连忙道:“我快做你娘了。”
她胖墩墩的脸蛋转回来,大眼睛眨了又眨也不明白,应天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你没听错,你快要叫她娘了。”
胖胖将这话消化了好一会儿,陡然盯着我,简直视如敝屣,鼻子里连哼了几声,透着极大的不满:“这什么世道,丧尽人伦,真是变了,全变了。”这句话颠来倒去念了几次,就嫌弃着走远了。
应天走过我身边时,将阁里唯一的茶壶端走,“好大的驴脾气,真像她爹。”
小时候因为娘口中的故事,我才知道海外有大千世界,娘死之后,鲛帝宫就变得阴阴郁郁,再无光彩。
我常幻想脱身须弥海后可以大展身手,可以步步生莲,把失去的都抓到手中,可娘的话也不是真的,离海后,我才知道天地之间相隔甚远,那之间没有海水充盈,唯有空荡荡的云还有清虚,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冷。
天井上是一方浓郁的星空,远处不知谁家神君驾车飞过,留下一线不急消融的灯影,莲池中的仙品莲在暗夜里泛着微微蓝光,星辰垂下来落在莲叶边,绕成圈,又因一点风散开。
赤鹿有没有在某个夜里躺在莲池边,如我一样感到这山中太静太凄凉。
我想着他,却想起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五十世之后,他可能早已淡忘我,也可能记得我,记得我是因为恨我。
可是恨我也没关系,他对我说过滚,我也不过难过了一下,我可以撑住。
阁楼内的木阶传来一阵清脆的哒哒声,胖胖在四处奔走,她跑过天井,好几次从我手臂边跑过,最后才突然低头,停在我身边,气喘嘘嘘道:“你怎么躺在这?急死我了,华樘他带着人来抓你了,你快跑啊。”
九重天的洞察力与行动力竟有这么快?
我当她是吓唬我,直到她连说了几遍:“你还真想嫁给那死老头啊?”
依照应天的话,华樘与天帝最亲近,他来势必是为天帝做事。
我问胖胖应天此人可不可信,她想了想:“如果要在华樘和应天之间选一个,我绝不选华樘。”
她的回答让我十分意外,因为在此之前我对华樘更有好感。
此刻无心多想,我一边穿上她带来的黑斗篷,一边朝后门逃出。
“你顺着后门的山路跑下去,尽头是一滩湖,湖底有个洞直通到凡尘,这个洞只有我和赤鹿知道,你先去躲躲。”
狭窄的山道被灌木遮掩,两旁杂树参差,很难分辨,逃到山腰时已经可以看见三两个天兵成团,手持棍棒在杂草中乱拨,我小心翼翼避开,一路下山,终于看见山边的湖。
那面湖紧挨爻山,湖上蒙着一层浓厚的山瘴,几乎看不清湖面,我正要从瘴气中跳进湖里,却听见身后草丛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嬉笑。
“哟,这一路偷偷摸摸的,是要去哪里?”阿青将芊芊细腰一扭,靠在一旁树上,身形像一条竹叶青。
我冷道:“你来干什么?”
她也不回答,嘻嘻一笑:“你又犯了什么事?”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等着看你的好下场呐。”她抬手摩了摩尖利的指甲,黄澄澄的眸子好像定在我脸上:“就等你倒霉的这天呢。”
我本想骂她,突然想起赤鹿说阿青是因弑杀九狐帝才进的爻山,陡然心中一寒,正想回头应付几句便跑,谁想她突然獠牙陡显,扑了上来。
我和她伸手互挠,抓的彼此血肉模糊翻滚成一团,终于滚进了湖里,虽然无法恢复鲛身,但我始终比一条狐狸熟水性,三两下就挣脱出来朝湖底潜下去。这湖底极深极暗,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湖底洞,那洞口仅能一人过,上面附着着油腻腻的水草和淤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钻过去,游入另一片水域。
这片水面极小,似是一片池塘,四周有一圈田埂,远处都是高杆阔叶的草木,郁郁葱葱的挤成一片,风一动,在阳光下荡的似海。
田埂上蹲着一个满脸是泥的小少年,他见我钻出来,站起来退了几步,就跌到田埂另一头去了,他踉跄中爬起来往远处跑,边跑边喊:“芋头地里真的有水鬼!”
他跑我也跑,我沿着田埂一路跑出去,肉眼能见的地方不是田野就是村落,就是不见山,爻山在哪儿呢?真奇了。
身后传来嘈杂人声,一群扎着头巾的男女老少举着棍棒铁器追上来,领头的那个小男童遥遥指着我,他们冲上来将我围住,都盯着地面。
“这青天白日的,她有这么个大影子,明明就是个人,哪是鬼?小孩子就是爱胡说八道!”稀稀拉拉一堆人就这么散了。
小少年委屈的站在我边上,揉了揉鼻子,“你刚才脸上的疤呢?”
他是指被阿青抓破的伤口,因鲛族能自愈,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