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近日都比较浅眠,一来她不敢比小姐还睡得沉,二来她也有自己的心事。因着没睡好,白日里当差也就懈怠了些。薛问镯心心念念地想着苏家公子,无暇他顾,自是没有注意到她家丫鬟插科打诨的本事已大打折扣;倒是薛夫人眼大心细地将阿阮招进房里问话。
薛家男人常年在外打拼,薛府的一干事宜便全交由薛夫人打理,倒也熨熨帖帖,从未出过半点差错。阿阮虽从小跟在小姐身边,对薛夫人的印象却颇为浅淡,只觉得夫人是个精明能干识大体的女人。
大厅里燃着香,氤氲起袅娜的青烟,阿阮昏昏欲睡,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摸不清楚夫人找她的初衷。
薛夫人亲切地叫了声“阮丫头”,把阿阮拉到身边,握着她的手,细细打量,那温暖的目光倒与阿阮死去的娘亲相差无几。
薛夫人笑着说:“阮丫头最近瘦了,可是我家镯儿犯了小姐脾气?”
阿阮鼓了鼓嘴,揣摩了下该有的语气措辞,道:“小姐忙着念叨苏家公子呢,哪有时间给阿阮摆架子呢?夫人你知道的,小姐除了苏家公子,最在乎的就是阿阮了,怎么会给阿阮难堪呢?”
“那阮丫头,你的脸色,如何不好?”
阿阮傻里傻气地摸摸自己的脸,只道:“初春里风凉,没睡好!倒劳烦夫人费心了!”
薛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笑着道:“虽然镯儿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可怜她打小就没了娘亲,只当自己多了个女儿。”她紧了紧阿阮的手,“我瞧着你这孩子单纯又良善,也是打心底里儿喜欢,由着你照顾镯儿我也放心。”
她放轻了语调,只道:“花神庙那次,确是我疏忽了。还好那些贼人只看重钱财,没有伤着镯儿……”
阿阮听她提起那次事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只道:“这怎么能怪夫人你呢?那些贼人只怕早就盯准了薛家的钱财。即便夫人派上所有的家丁随行保护,也难免不会出事。如今小姐平安无事,是最好的了。”
薛夫人又状似无意地问:“镯儿从花神庙回来,可有什么不同?”
阿阮仔细想了一会儿,抬头瞧着薛夫人的眼睛,忽然说:“自小姐从花神庙回来,就很不一样了。”
薛夫人的手忽然一紧,阿阮吃痛,只不动声色地看着薛夫人的眼睛:一丝稍纵即逝的仓皇从那双美目里驰骋而过,阿阮埋了心思,只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薛夫人自觉失态,她松了阿阮的手,端了桌上的杯盏,轻抿一口,动作之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高贵,只问阿阮:“哦,哪里不一样?”
阿阮照实回答:“小姐最近总做噩梦,还时常被惊醒。其它的么,倒也没什么。”
薛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忧虑倒不似有假,她道:“官府已将那些贼人处置妥当,只是她们害得我儿噩梦缠身,只怕死十次也不够。”
阿阮附和道:“就是,就是!等少爷回来,再抓他们余党清算!”
薛夫人但笑不语,她放下茶盏,复又握了阿阮的手,只道:“阮丫头,你且好生照顾我家镯儿,也且好生照顾你自己。记住,在这宅子里,少说话,多做事,才能熬出头。”
阿阮抽出了手,跪了下来,只大大咧咧地说:“夫人放心,阿阮一定记得夫人的教诲。”
薛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从手腕上脱下一只成色优良的翡翠镯子给阿阮戴上,道:“这个先赏你,镯儿若再有什么问题,你要第一个来通知我。”
阿阮谢了赏赐,高兴地点了点头,她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屋子里只有她们俩,便问:“哦,对了,夫人,最近怎么没瞧见在你屋里当差的楠岚姐姐?”
薛夫人抚了抚额,淡道:“她家里起了变故,我给了些银子,遣她回老家照看田地去了。”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阿阮笑嘻嘻地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姐午睡该起了!阿阮只怕得回去伺候着了!”
薛夫人拂了拂手,微笑道:“瞧瞧,我竟忘了时辰!你且去吧!”
阿阮刚准备转身告辞,薛夫人又叫住她:“你回去的时候,先绕路去你莲扬姐姐那儿领些安神香,晚上给镯儿点着。”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阿阮这就去。”
阿阮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些,绕过花园,找莲扬去了。
屋内,薛夫人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端起茶盏,吹开一圈水纹,仿佛在自言自语,她道:“这丫头倒也可以留着。”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语音很轻:“傻人有傻福,若是太聪明,反而会死得很快。这丫头福气倒是不错。”
“那么,你是哪一种?”
“自是聪明的。所以,我已没有命。”
“不错,你已没有命,你只是一抹影子。”
“不错,我只是一抹影子,但也是声名鹊起前程似锦的影子。”
“这真是你想要的”
“这是我应得的,你欠我的。”
“可是薛问镯并不欠我什么。”
“放心,死人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薛夫人没有再说话,她只觉得窗外温暖的春阳骤然冷了几分,甚至透着森然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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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微雨,诸事不宜。苦命的阿阮被差出来买藕粉桂花糕。
阿阮一边走,一边宽慰自己,其实出来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听薛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