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芳撷缩了一缩,细声道:“我心思钝慢,算不来这许多路数,看看阿姐便好,自己下是不成的。”
珑姬听她二人如此说道,自不好再加勉强,又见这二女虽是异母所出,其状却极亲密,姊妹情谊笃厚无虚,心中亦有所触。正自默思间,却见身畔荆石仍旧目视盘中残局,状似出神。
这孩童自被珑姬招到身边坐下,便片言未发,真如修士入静一般动也不动,竟险让三女忘了他尚在室中。珑姬见他对棋局甚有兴趣,抚了他的头顶问道:“以前可学过手谈?”
荆石摇了摇头道:“第一次见。规则是留子多者胜吗?”
珑姬正欲为其讲解,蓼佩素却讶然道:“真人棋艺精湛,竟还不曾教过这位小仙郎么?”
早先珑姬为避嫌疑,便称荆石是自己门徒,此刻听蓼佩素发问,顿时省得自己方才发问不妥。她略略掩袖道:“此子……是我云游时所收,籍上本是内陆人家,或也授过些雅艺。他修道之龄已迟,恐耽误了修行,我便主讲玄理,还不曾让他学过别的。”
她虽说得稍有滞缓,但蓼佩素本来无心,竟也不曾起疑,只笑道:“原来小仙郎不是仙岛出身,却不知道是哪国人士?”
荆石不答,眼望珑姬以示相询。珑姬道:“二公主,小徒正是露兰人士。我念他幼年失怙,故而收为弟子。只是小徒凡缘未尽,将来难免尚要归陆,亦属国中之民。”
蓼佩素拊掌笑道:“真人之徒若肯出世,届时自当倒履相迎。”
两人闲谈几句,便收拾残棋,复起新盘。今次珑姬却不再专注棋上,每落数子,便与荆石稍加讲解,指点技法。荆石亦不知观棋须静的规矩,但凡有疑,当即脱口问出,珑姬便一一作答。如此分神下,这一局却是敌不过蓼佩素攻势,早早败下阵来。
蓼佩素收了棋子,笑吟吟道:“真人若是专于□□徒儿,这局下来便无兴味了。若真欲传授弈术,何不让这位小仙郎与我对上一局?”
珑姬道:“小徒不过初学规矩,何能应对二公主这般的高手?”
蓼佩素却似非玩笑,反而正经道:“百学不如一用,闲观他人,终不如亲身所历,方知其中精微道理。小仙郎若好于弈道,我便赠上数十古谱又有何难?但场上应变,终是自己的本事,死学无趣。”
珑姬听她说得有理,便不复拦,只低头问荆石:“可愿试手一局?”
荆石道:“好。”
蓼佩素见荆石应得果断,也击掌叫好,又取过棋子摆了四角星位,兴致勃勃道:“所谓蒙童养正,既是初学,那便仍按座子的规矩来吧。此是小仙郎首回执棋,也当饶三子先行。”
于是珑姬让出位来,使荆石与蓼佩素对坐。她见荆石毕竟年幼,又出于穷苦之地,身型较同龄人稍嫌矮小,端坐时欲览盘中全局,虽是昂首引颈亦甚吃力,便又请宫人寻一软垫置于他身下。如此固能让他俯观棋局,双脚却难着地。荆石并不言语,只将双脚晃了两晃,眉头便往内缩。
珑姬见他模样,知其不适,心中也觉好笑,抚了他的脑袋道:“饭勿减,食勿偏,再以勤步宁静脏腑,自可强健筋骨,拔高增壮。如此再长两年,当能去了垫子。”
荆石哦了一声,默默伸手去抓棋子,又往枰中审视片刻,方才连落三子,却是仿了龙姬第一局的布置。蓼佩素看出玄虚,轻笑道:“有样学样,可难得领悟。”却不急于逼角,反往中腹落子。她的走法既与第一局不同,荆石自然不得再仿珑姬,又开始望棋长考,良久方下一子,仍是务在巩固实地,并非何等奇招。
蓼佩素只道他是初学谨慎,不敢落子,也不以为意,当即孤棋跟进,走法较与珑姬对弈时更为大胆果断。荆石落子却始终极慢,似是不知如何应对黑子变化。
珑姬在旁观战,见蓼佩素走法险诡,难免屡露破绽,荆石却只一味守己,错失许多良机,心中暗感惋惜。但念此时两人均是专心致志,若出言打断,反乱其思,便仍旧不语,只把错招处默默记下,留待复盘时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