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感慨间,她稍一转头,远远望见溪边有个矮小的人影,身形熟悉,赫然是白日里遇到的孩童。看那孩童立处的位置,与先前分毫不差,竟似半步未曾挪过。
珑姬顿时心下大奇,这孩童行为诡异便罢,难道家中大人也听之任之么若非她天眼已开,能鉴阴阳生死,恐怕早把这孩子当作怨灵水鬼之物了。当即快步走去,低头对那孩童问道:“小郎,夜色已深,你怎还不归去?”
孩童听她询问,只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爱理不理地转头看向远处山脉。珑姬早知这小孩性子古怪,当下也不生气,依旧问道:“你家中大人可晓得你的下落?”
“她知道。”孩童动也不动地回答。
珑姬又说:“夜深露重,你不怕冷吗?”孩童这次却未曾理会她了。
若是成人如此态度,恐怕珑姬早已拂袖走开。但她对儿童向来甚是宽容,见对方态度执拗,便不再多言,只将四下望遍。但见满处荒烟乱草,幽幽朦朦,延向莽莽群山,看似阴森可怖,实则气宁风定,乃安泰祥和之状。气象如此,此地应无妖佞作祟,纵然这孩童在此处立上一夜,想来也无大碍。
她见周边如此情况,便在袖中略一屈指,施一小术,将溪畔阴寒之气驱散少许,以免这孩童感染风寒。作法既毕,正欲走开,却听那孩童突然问道:“你是从山外来的?”
珑姬微微一怔,说道:“不,我自南边来。那里是一片很大的海,可没有山。”
孩童静默无语,少顷又问道:“山外是什么?”
珑姬见他始终眺望群山,又问得如此认真,不免更为诧异。她虽少谙世事,也知时人安土重迁,一世耕耘皆在阡陌,若非巨祸猛灾,轻易不离梓乡。既是风调雨顺,又哪在乎千里之外风貌如何?
她想了想,抬袖指向山尖一弯眉月道:“向月而行千里,可出南歧,其后是中土豳国,奉媴氏为天子至尊。豳国之人重礼,与我们的风俗很不一样,它的国土却比露兰国大许多……”
孩童问道:“露兰国?”
珑姬说:“此地便属露兰国。”心中却想,原来村人当真如此浑浑噩噩,竟不知此朝国号。她见孩童似对此事甚有探求之心,便又指点道:“南域之中,共有三国十二郡,是豳天子所封公侯。再有十四伯国,散于沿海之地,那便是我的家乡了。而这里名唤露兰国,是翢山蓼氏的封地,三国之中唯它毗邻南歧山脉,越山北去,便可至中土豳国。”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又道:“可是南歧之中,有许多的猛兽毒虫,还有本领高强的傩族坏蛋。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若是闯进去,那便再也出不来了。你要是不回家,山中的坏人兴许就会跑出来,趁黑将你捉了去。”
她这番话却纯粹是虚言恫吓了。其实傩族一脉潜隐千年,纵是真有凡人横穿山脉,也未必能见得一面,哪里会跑出山来逮凡人的小孩?无非是她看这孩童性情奇异,家中大人又似是极不上心,恐他真的贸然闯山,遭遇不测,因而有意诓骗。
孩童木木呆呆地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否真信了珑姬的话。数息之后,他难得将目光从山尖高月的移开,抬头与龙姬相望,问道:“豳国之外又是哪里?”
珑姬心道,你一个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难道还真想翻山去豳国不成?小鬼头不爱理人,想法倒多。
她虽略有些不以为然,但对方既问,也并无隐瞒敷衍之意。正欲回答,忽听远处一声尖鸣,其声哀而凄厉,轰轰似狂风过境,赶得林间栖鸟惊窜群起,纷飞掠空,霎时间竟如乌云遮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