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芳撷刚说完这番话,屏外火烛顿熄,仅余悬在入口处的两盏宫灯泛着红彤彤的妖光。屏风内空间昏暗,唯有蓼芳撷苍白的脸孔浮在帘帐后,恍如是幽魂怨鬼。
荆石身不能动,眼睁睁看她将裁下的红线穿入针孔当中。说也诡异,他肉眼凡胎,不借明火相照,如何能看得清榻上情形?可偏偏那蓼芳撷绕在指间的红线却艳丽无比,在黑暗中好似自行发光一般,连对方的手指、指尖所握的粗针,都已染出了微微血色。他沉默片刻,又道:“你本来是想杀三公子的,对吗?你怎么能断定他会夜里来这此呢?”
蓼芳撷扯了线头笑道:“阿逸可比你亲人得多呢,他受了委屈,心里害怕的时候,白日里被阿烈看管,只好忍着挨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呢,就一定会思念姐姐们。他若是今夜不来,明夜、后夜也总是会来的。”
荆石道:“是那个香炉里的东西吗?”
蓼芳撷微笑不答,荆石便顾自又道:“那里烧的东西,可以让你每夜醒来,如果三公子来找你,便可以对他下手。到了白日里又昏睡过去,谁也不会怀疑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担心国师或者我师父突然过来察看吗?三公主本人在哪里?”
他前番分析时,蓼芳撷尚且神态幽婉,不慌不忙,待听后头连珠炮似的一番追问,也不禁微微蹙眉,又软声轻叹道:“你这小孩可真是……难为赩珑把你带在身边,竟也不嫌麻烦。”
荆石欲要张嘴,蓼芳撷将一指抵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温柔道:“莫再问了。等下要给你将身子剪开,魂魄掏出来,又原样地缝回去,便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你问这些,可一点用都没有了。”
屏外忽然飘来一缕清脆的女音,冷然问道:“如何无用?”
蓼芳撷本以右手持针,一听这声音,脸上微笑不变,手中粗针便往荆石眼睛刺去。那针长如人指,眼看要破眼入脑,便听外头叱道:“你敢!”
话音初起时,一道白芒忽然电射而出,无声无息地刺破屏风,自荆石头顶上方三寸处经过,绕榻疾驰半圈,便似鹘鹰扑兔,直冲那穿了红线的银针而去。霎时血光迸溅,已将蓼芳撷捏针的两根手指斩落了半截。
白芒翻肆之际,另有一根白绳自屏风底脚悄然窜出,将荆石拦腰结结实实地绑了,便往侧边猛拽。荆石虽是小儿,毕竟也有些分量,可被那玉线似的白绳一带,竟然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地飞出一道半弧,往屏风外敞开的房门撞去。这白芒袭敌、玉绳夺人,说时虽迟那时却快,实则亦不过眨眼功夫,两厢各自得手,那声“你敢”方才余音落地。
房门此时已然大敞,后面的走廊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人,红衣如焰,玉容覆霜,正是珑姬本尊。她眼看荆石撞来,便挥袖一拂,卸开那股冲劲,顺势将对方抱在怀中。低头打量对方模样,见这小鬼大体无事,便松手将他放在地上,瞪了一眼道:“你这小儿不知死活,昨夜让你依计行事,你还敢自作主张。我若出手慢了,看你还有命没有!”
荆石脸上毫无惭色,一缩身躲到她背后,这才认真道:“你全身都发光,躲在廊间太明显了。我发信号,你再赶过来,否则她不会信。”
珑姬伸手虚招,将飞回的白芒握在掌中,变作一柄剔透莹润的白玉小剑。她正要喝敌出战,忽然听得荆石这般说话,险些气煞,低头又瞪他一眼,低声训斥道:“全身发光,你当我是流萤虫么?还不闭嘴!”手中小剑挽个剑花,已然变作两尺多长的玉锋,指着屏风扬声道:“赩珑在此,这位道友还不肯现身么?”
屏后一阵绸布摩挲的轻响,蓼芳撷的声音在后面说道:“真人何处此言?难道还认不得我么?”
珑姬眸中火光跃动,紧紧盯着屏上的破洞道:“道友假扮那露兰国的三公主,周遭竟然无人识破,当真是好手段,好本领……倒要请教阁下,三公主本人现在何处?”
屏风后悉索声响不绝,那蓼芳撷已然换了身宫装华裙,披一条雪白的毛氅,施施然自左侧绕出。她右手被龙姬削断二指,此刻用那绣了半张百鸟图的锦缎裹了,光洁的缎面上尽是淋漓血迹,望之触目惊心。然而这粉雕雪砌的柔弱少女却浑然不觉,兀自斯斯文文地答道:“我便在真人眼前,又何必多问呢?”
珑姬看了眼那血渍斑斑的锦缎,心底不禁暗叹一声。玲剑乃她的本命法宝之一,最是心意相通,使唤自如,而且又削金断铁,锋利无匹。刚才她视线被屏风所阻,玲剑便自行冲着那阴气最重的地方出击,虽是斩断了穿红线的铁针,也难免连带着伤到了蓼芳撷的肉身,却并非她的本意了。不过彼时荆石危如垂卵,已是半点差错都不能有,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呢?她略一转念,便抛开那些许歉意,冷声道:“道友精通奇术古法,偏偏修为境界却弱得很,我还道哪位隐修的传人跑来与蓼氏为难,却原来是个夺人躯舍的孤魂野鬼。你若不想受天火炼化之苦,还是请将蓼氏三女的魂魄统统归还吧!”
蓼芳撷黑眸盈盈地瞧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珑姬见此人绝无束手就擒的意思,更不与她啰嗦,挥手捏诀御剑。她虽不愿伤了蓼芳撷的肉身,但若让此人占着躯壳,定然也无好事,心道还不如快刀乱麻,拼着重伤那一具肉躯,也要先降魔致胜,再设法救治蓼芳撷。横竖她是神宫之主,手头多的是仙草灵药,且这和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