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一个母亲,即便再不忍再痛苦,都不会任由儿子的坟头长满荒草。
何况,是如此疼爱顾子衿的顾伯母?
更何况,早在燕京的时候,祈珏便提醒我,莫要忘记到子衿坟头看看,看他坟上是否已经草高三尺。
且先不论他和子衿是如何相识,单就这句话而言,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种反常。
可是,他又在提醒我什么呢?
我心中疑窦丛生,但又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些疑惑,终于在十天后的那个晌午,我接到祈珏的书信后得以解开。
彼时我正倚在塌上小憩,梦儿推门而入,说方才有一小孩儿偕一书信与我。
我一个激灵,从塌上翻身而起,接过信拆开。
视线不过在信上微微一扫,我的脑袋顿时轰隆作响,仿佛有一道道平地而起的惊雷轰打在我的心上。
我霎时跌坐在塌上,双目昏黑一片,耳边只有梦儿焦急的叫喊声。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双手在塌上试探的寻找着什么,却也一时想不起什么东西。
梦儿吓坏了,起身就要去叫大夫。
我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急道:“不要去!”
“小姐?”
我的心里像梗着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你立即召集几个下人,带上锄头,安排马车,跟我去钟翠山。”我说。
“小姐?”她不确定的问。
“莫要多问,快去便好。”我歪坐在塌上,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正在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剜。
祈珏的信很简单,不过一句话并一副图,但这句话足以让我明白一切。
他告诉我,曾在傅怜之的身上,见过这样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呢?
我一见便知,那上面绘着的,正是我历时几年为顾子衿打造的玉佩。
那是块并不完整的玉。
只因我雕刻的时候,刻刀划破手背,手中一抖,把玉佩划出了残缺的一角。
但也正因为这并不残缺的一角,让我肯定了,这正是我从前送与顾子衿那块。
天上地下,只此一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什么让我等他五年,说什么让我不要忘记他,说什么即便偶尔想起他,也能含笑九泉。
其实都在骗我。
他要图谋,告诉我便是了,谁会妨碍到他什么?
他要报仇,告诉我便是了,谁会阻止他么?
他要去当回他的六皇子,只管告诉我便是了,我还会埋怨他么?
可是,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瞒着?
我不懂。
-
赶到钟翠山时,天已入暮。
看着面前矗立的那块冰冷石碑,我突然想,顾子衿骗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痛苦?
他在乎么?
他若在乎,为何把这骗局做的这般滴水不漏?
“小姐……真的,真的要挖么?”梦儿颤抖着问我:“倘若,倘若小姐猜错了?不是打扰顾公子的在天之灵么?”
在天之灵?
我抬头看了看快要昏沉的天。
倘若真的猜错了,倘若……倘若真的错判了……
顾子衿,我便来陪你吧。
这样赎罪?你满意么?
“挖!”我不再迟疑,冲着那些丁道。
五六个扛着锄头的家丁把坟堆团团围住,土层一点一点被刨开。
我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矗立着的坟堆变成一个深坑,随着坑上的土堆一点一点的堆积起来,深坑之中渐渐出现一副腐烂了的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棺材。
当初,这幅棺材还是黑亮的颜色,也是在我面前,被吊放进这个深坑中。
土层一点点堆积出来,仿佛是我亲手掘起了什么无处安放,却又极为重要的东西。
棺木缓缓从深坑之中被提拉上来,然后咯吱一声被轻放在地上。
棺壁腐朽的厉害,四周沾满粘湿的泥土,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成一堆废柴。
我的嗓子有些干疼。
“小姐……?真的要……要开棺么?”梦儿凑过来,颤抖着声音问。
我猛一闭眼,然后提步向棺木走去。
双手碰触着棺壁,指尖融进黏湿的土中。
一切秘密,都在这棺木之中,只要打开,便能真相大白。
我深吸一口气,退到一边,任家丁上前撬开钉死在棺木上的铁钉。
随着咯吱一声,棺盖在我面前被缓缓推开。
整个天空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昏暗了下去。
馆内放着的,是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那些熟悉的衣裳,曾经穿在顾子衿身上,衬得他一身芳华尽显。
那是我熟悉的,喜欢的模样。
没有尸骨,只有衣物,塞得棺材满满当当。
我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只仰头望着天空。
顾子衿,傅怜之。
原来,你真的一直在骗我。
几乎是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府中,顾母听到了动静,把我堵在门口,哭着数落我。
她大概还不晓得我刨了顾子衿的坟,口口声声都在控诉我,说顾子衿泉下不得安宁。
我一句话都不想同她说。
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顾子衿没有死。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被蒙在鼓里。
我突然想笑。
笑自己天真,笑自己蠢笨。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田地,不可悲么?
你以为你可以同他共风雨,其实你只是他的包袱,只是他的累赘。
“我开棺了,没有人,他还活着。”终于,我再也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