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见自己撮合的这一对相处起来尚算和睦,便悄悄退了出去。
“娘娘。”身边的如意小声道,“姜嫔宫里的田福生去了花房,发落了一个老花匠。”
沈宸看了看在门口值守的断指公公,走到一边低声细语:“何故?”
“不知。”如意摇头。“那个老头也没有什么特别,他不是管事的,平时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顶多在办差的时候跟其他宫人说说话。”
“不过有人说这老头脾气不好,早上还骂走了一个凤栖宫的宫女,想是也得罪了田福生的人。”如意补充道。
跟武承烨的这一盘棋苏叶冥很容易就赢了,苏叶冥知道武承烨并没有想着赢。下完一局,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再来一局也不是,不下棋也不是,开口告辞也不是。
“阿叶?”其实武承烨不知道苏叶冥也是被沈宸拐过来的,他还以为是苏叶冥有意讲和,但苏叶冥偏又一言不发。
“别再叫我阿叶了。”
苏叶冥迎上武承烨的眼睛:“父亲死后,我给自己改名了,苏叶冥,苏叶已冥。”
“那我叫你什么好?”
苏叶冥瘪了瘪嘴,而后提起一边唇角,笑了:“也许,你该叫我皇后,这个名字是你赐给我的。”
武承烨想了想说:“还是阿叶好听。”武承烨仍以笑脸相迎,仿佛数天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得了,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陛下今天不怕我了?”
“朕从未怕过。”武承烨倨傲的神色一如从前。“阿叶,你该不会要说,你也从未恨过我吧?”
苏叶冥行至武承烨面前。这里的“面前”二字不是说方位,而是说距离。苏叶冥前额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到武承烨的吐息。
苏叶冥拔下头上的发簪,她没有过分用力也没有做任何多余夸张的动作。发簪刺破精致的华袍,嵌入男人左肩。
“武承烨,我恨你入骨,你破我城,毁我家,辱我父,杀我亲族,你还霸占我,哄骗我,利用我。我恨你,是这世上最自然不过的事。”
字字直指天子咽喉。
“你是个心思奇诡的奸雄!明明该将我下放为贱婢充作军妓,却要封赏我迎娶我,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害怕我流落风尘或者沦为世家的棋子吧!你还是个夸夸其谈的小人,明明你也不过是个囚犯,却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自由。自由!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你怎么给我?”
美人披头散发。
“你觉得我恨你?没错,我最该恨你!我恨不得生啖你肉!我不恨你?我痴了傻了才会不恨你!只有恨你,才不愧对我死去的父亲,只有恨你,我的人生,才算有个交待,而不是个笑话。”眼泪和着脂粉流成了淡粉色的涓流。
还有一句话苏叶冥压在心里没有说:
“你最好对我再狠一点毒一点,这样我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恨着你。”
血迹慢慢从锦衣华服里渗透出来,武承烨却像是没有痛感一般一动不动,他的脸却刷白刷白的。在刚刚那一刻,他看到发簪刺过来,他虽然不认为那一刺会致命,但他忍不住联想,如果那簪子插在了心脏上,会发生什么。
阿叶大仇得报得偿所愿,他也还清了欠苏家人的债,都舒坦了;男子汉敢作敢当,杀人就该偿命,他是愿意死的;不过他可不能死,他要是现在死了,大周就玩完了。
没有男人不想在美人面前当一次英雄好汉,但他的国家,他的责任,要他做个纯纯粹粹的小人。
武承烨忽然明白了这个女子对于自己的意义:
就好像当年练功房里的那只猫。
小人,还是阿叶的英雄?
皇族,还是撸猫的少年?
这是个问题,一个武承烨知道答案的问题。
“刺杀天子,该当何罪?”武承烨伸手捂上肩膀,痛感总是慢慢泛出的。
“杀九族吧,不过九族里也只有我一个了。”
“断指!”
断指公公颠颠的跑进来,武承烨微微侧过身子,以防有人发现龙体损伤。
“给皇后赐酒。”
断指公公扑通跪了下来:“这……陛下三思啊——”
“去!!”武承烨大喝。
断指离去后,武承烨看向苏叶冥,似笑非笑:“苏叶冥是吗,我记住了,墓碑上就这么写。”
“好吧。”苏叶冥耸耸肩。就当这些日子的乖巧,恭顺都是装的,她是仇敌之后,是被仇恨蒙了眼的蛇蝎。她是扑火的飞蝇,错认了使命,却还要不管不顾无法自拔。
“陛下……陛下……三思……”断指公公呈上毒酒的时候仍然颤着嗓子想劝劝皇帝,不过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见到苏叶冥走过来一脸坦然的端起酒杯,断指公公把手里的托盘搁在一旁,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公公莫伤怀,我命该如此。”苏叶冥简单的宽慰了一句,早知道自己不得善终,没想到死期来得这样快。
“命该如此呐,呵,早知是这么个如此法,何必当初呢?勤王!”苏叶冥举杯仰头。
熙宁宫外西南侧,有一处居所叫缅安居,向来冷清。前朝的时候,有一位熙宁宫的宫女,趁熙宁宫主妃息氏患病,狐媚惑主,而后珠胎暗结,被驱赶至此处,受宫人冷眼相待。生下公主后没几年就病死了。
传言道这缅安居怨气冲天,半夜阴风阵阵,吹得树叶鬼哭狼嚎,似在为那个一声卑贱的宫女鸣不平。没有人肯接近那里,更何况是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