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甲的确可以慢慢来,也只能慢慢来。
荆州暴殄天物,将大好钢铁铺在荒野之中,致使钢铁价格直线上升,朝廷压制板甲面临着无钢铁可用的局面,成本高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朝廷手头控制的钢铁冶炼炉不少,若仅仅供应朝廷使用,足足有余。可是,由于钢铁价格高企,工坊管理者纷纷挖空心思将钢铁贩卖至民间,借此中饱私囊。
杨嗣昌对此也无可奈何,他虽然强势,但远远还未强势到与整个官场为敌的地步。
正当杨嗣昌挖空心思琢磨如何提高兵甲产量时,忽然接报,陈奇瑜与范永斗联袂求见。
杨嗣昌正想听听陈奇瑜和范永斗的意见,闻之大喜,令下人将两人迎入。
三人坐定,陈奇瑜直接道明了来意,建议朝廷修筑通州至京师的钢轨路。
杨嗣昌一听,差点暴走,恨不得立即将两人痛殴一顿:本阁正忧心钢铁不足,你们这两个败家子居然琢磨着把钢铁铺到地上,这不是故意找本阁的不痛快?
陈奇瑜似乎非常兴奋,压根没有注意到杨嗣昌的脸黑如锅底,立即让范永斗介绍修筑钢轨路的好处。
范永斗滔滔不绝地说道:“前朝时,运河直抵积水潭,财货通过运河运抵京师非常便利。到了本朝,运河水量不足,船只到了通州,就无法前行,所有财货只好在通州上岸,通过车辆转运至京师。这一转手,耗费的人力、物力、畜力无数,堪称最大的浪费。”
杨嗣昌的涵养非同一般,见范永斗说得有理,虽心里有事,也耐着性子听范永斗继续说。
“荆州在方城至洛阳铺了钢轨路,长达五百多里,所有货物,从方城运抵洛阳,仅仅只需六个时辰!荆州为方便管理方洛线,专门成立了运管商号,对过往马车收取运费。属下偶然间得知,林纯鸿一个月从方洛线获利居然高达十七万圆!而且,随着货物运输量越来越大,利润还在进一步扩大!”
杨嗣昌吃了一惊,月获利十七万?他陡然对钢轨路产生了兴趣,完全忘记片刻之前,自己还有殴打陈奇瑜和范永斗的冲动。
“从通州至京师,仅仅只有四十里,数十万投资,便可筑成钢轨路,利润按照方洛线的十分之一算,也有一万七千圆,数年亦可收回投资。”
范永斗算完了帐,陈奇瑜又接着说道:“除了利润外,省下的人力、物力就是个大数目,还加快了运货的速度,好处不可胜数!”
“若以后有了钱,甚至可以将钢轨路向关辽、宣府延伸,到了那时候,运粮至三边就方便了。若用来调兵,可谓神兵天降!”
美好的前景,让杨嗣昌不得不动心,不过他好歹还记得刚才自己在愁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本阁并非不知道钢轨路的好处,只是,铺路需要巨量的钢铁,现在连打造兵甲的钢铁都不足,铺路的钢铁从何而来?”
杨嗣昌本以为两人也会垂头丧气,哪想到,范永斗和陈奇瑜居然没心没肺地露出了笑容!
陈奇瑜道:“大明极度缺乏钢铁,都是林纯鸿给闹的。林纯鸿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大冶、裕州和广州的产量几乎已经到了极限,除非有更高效的冶炼炉出现,难以进一步提高产量。也就是说,在相当长时间内,钢铁价格将居高不下,若能冶炼钢铁,将稳赚不赔!”
杨嗣昌终于明白了陈奇瑜的打算:力促朝廷大炼钢铁!他想了想,皱眉道:“利益纠缠,恐怕难以插手。”
陈奇瑜得意地翻开了一份舆图,指着永平府说道:“下官曾令人探过,遵化至滦县一带,铁矿蕴藏极其丰富,比大冶的蕴藏量还要多!”
杨嗣昌瞪大了双眼,不相信地问道:“果真如此?”
“的确如此!”陈奇瑜非常肯定地答道。
杨嗣昌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屋内走来走去,持续片刻后,忽然停住脚步,道:“若真要开发永平府的铁矿,非得由圣源商号主导不可!”
陈奇瑜喜道:“下官与范大夫商议良久,也觉得此事不可交给工部,以工部的效率,五年后能出第一炉铁就算烧了高香,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杨嗣昌点头,他清楚,陈奇瑜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皇上在圣源商号占有四成份额,必然一路行方便,可以大大减少各路牵扯力量。
杨嗣昌与陈奇瑜说话时,本轮不到范永斗说话。但牵扯到圣源商号,范永斗也顾不得这么多,提议道:“朝廷打造兵甲,极度缺铁,卑职认为,一旦永平第一炉钢铁出炉,优先供应朝廷,而且……而且……”
范永斗咬了咬牙,豁出去道:“最好让朝廷以时价购买!”
时价?
杨嗣昌、陈奇瑜愣了愣,旋即大喜道:“范大夫说得对,以时价购买为上上策!”
范永斗刚才的表情落在了杨嗣昌眼里,杨嗣昌知道范永斗在担心什么,点拨道:“黄宗羲曾撰文言道,与民有利,与私有利,公私两便,长久之道也!范大夫公利私利一起谋,光明磊落,并无不妥。”
范永斗激动莫名,张开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送走陈奇瑜和范永斗后,杨嗣昌一直无法平静。或者说,自从杨嗣昌决定依赖皇权及民间商号推动诸多政策以来,他从未平静过。
他背叛了他所归属的士大夫团体!
幸亏最大的士大夫势力东林党、复社被林纯鸿牵扯,否则,杨嗣昌相信自己早已被士大夫阶层碾成了粉末。
杨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