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洛三人出得八宝楼时,街市上已不复来时的热闹,很多小贩都已收摊,所剩的大都是常年摆到子时的小吃摊。朝挂着灯笼的地方望去,昏暗的红光里,有轻盈如鹅毛一般的东西缓缓飘落。原来,是下雪的缘故。
今冬的第一场雪。
刚到门口,便有小厮牵来三匹骏马。钟毓很不想去,无奈被于锦拖得死死的,他知道大户人家办喜事定是要做足了礼数方能开席,便买了几个热包子,问了陈家洛和于锦,二人都没有要吃的意思,便自个儿啃着,一路无精打采。
三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直到“沈家庄”三个字映入眼帘。
高耸的庄门两边特意放了两只大狮子,更显气势恢宏。
“这沈玉临果然财大气粗。”钟祥看庄门两边的那两只石狮子,就像见了宝一样。“哎,于锦,你说……”待他扭过头去,哪里还有人?亏他还琢磨着给锦绣商行也添两只!真不知这陈家洛有什么好,他就这么巴巴地倒贴?不,还带着自己一起倒贴?
鞭炮齐鸣,掌声雷动。看来正在举行拜堂仪式,想必已高朋满座。陈家洛细细看了庄园四周,彩灯高挂,人来人往,并无先前那孩童的身影。犹豫片刻,掏出了怀里的纸条。
“假亦真时真亦假。”青桐的字迹没错!
纸条已皱,字迹也已经模糊,拿在手里还这般温热。你为什么还不来见我?倒抽一口凉气,陈家洛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僵硬。
雪落在竹叶上,又轻轻滑落。
螃蟹在剥我的壳,
宣纸在写我,
我落在雪花上、松针上,
而你在想我。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声音似从背后传来,稚子之声,让那竹上的雪都不再寂寞清冷。陈家洛面上一喜,忙地回过头。
“陈总舵主,久违了。”红衣如火,他眼里余温渐冷。
“姑娘……”听这声音,再看这妩媚的模样,定是白莲教的黄衫女子无疑了。遂无奈一笑,“姑娘有心了。”余光所到之处,并无孩童的身影。
“对哦,陈总舵主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红莲。”红衣女子媚然一笑,似满山红叶铺卷而来,一不小心便会灼伤了眼。
“红莲姑娘好。”
红莲微微颔首,朝陈家洛身后看了看,不以为然地一笑。“陈总舵主有功夫和于老板、钟老板逛街,更有闲情雅致来沈家庄喝喜酒,就没有闲暇跟红莲共商大事么?”
陈家洛嘴角一歪,就是做给你看的,心中知道计策生了效,嘴上却并不示弱。“是红莲姑娘教务繁忙,顾不上红花会的这一点小事,怎生怪起家洛来了?”
听了这话,红莲面上也并无怒色。如果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怎会当上这天下第一大帮会的总舵主?这天下好像也不只秦月西一个翩翩公子。“还是卧梅轩?”
陈家洛捏了捏手中字条,“出来许久,有些饿了。八宝楼如何?”
雪在屋顶存了薄薄的一层,屋内的炉火怎么烧都不旺。红莲将窗户挨个儿关上后,陈家洛还站在外廊上。福康安又带夜澜来吃酒煮鸭。怀孕的人不是不能沾酒的吗?是她自己不在意还是福康安不知道?
红莲看了看满天飞舞的雪花,想起以前每个下雪天都有一个白衣飘飘的人站在梅树下对月吹箫,不禁心中酸痛。“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陈家洛略微低了低头,转过身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红莲,犹豫后终是开口,“红莲姑娘,我们交一回心如何?”
红莲略显诧异,“如何算是交心?”
“各自提一个问题,对方如实回答。”陈家洛做了个“请”的手势,待红莲踏进屋子,便关了房门。“以示诚意。”
“总舵主请问。”红莲目光落在陈家洛温润如玉的脸上,“红莲若是知道,必然如实相告。”
“七族盟书可是在贵教手中?”
红莲嫣然一笑,“你不如直接问我翠羽黄衫是否在我教之中。”
陈家洛略显羞赧,“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的取向。“陈家洛拂了拂茶面上漂浮的气泡,抿了一小口后,只觉得嘴中清淡了许多,不觉又多喝了几口。
“晚上喝茶可不是好习惯。”
他晚上惯喜清粥,这酒煮鸭再怎么不肥而不腻,也是荤物。“拖红莲姑娘的福,今日才有幸一尝这儿的招牌菜。”看来这把宝楼如今也是白莲教的产业了,而福康安也一来再来,白莲教和朝廷的关系只怕也不是外界传闻的那般简单。
红莲明显不想陈家洛知道这一层,忙道:“霍姑娘确实是在我白莲教做客。”
“红莲姑娘真是干脆!”早在西湖边初次交手之际,陈家洛已猜出了此女子的身份,此番说是交心,不过也是试探而已,既然她毫无诚意,也怪不得他了。微微眯了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轮到你了。”
红莲面上泛出红润的光彩,又强压下去,面色如常地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陈总舵主怎么看?”
陈家洛真是诧异极了,本以为她会打听类似于乾隆身世这样能作为反清复明振臂一呼便能名正言顺的的事,可是她居然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问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不自觉地歪了歪嘴角,掩饰住了心中的诧异。“新人颜色好,不若旧人淑。”
“不若旧人淑!”红莲冷笑一声,感觉又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