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英派梅记者前去调查报道的时候,熙平街突然爆发罢工游行。崔堂主认识梅记者,连忙把她拉到春光居里面来躲躲。
梅老爷的瓷器交易商行也在熙平街,在那里摆出样品,往来商人下了订单再去瓷器工坊仓库提货。熙平街很多店面也都是一样的用途,不过店面远没有朱、章两家规模大,员工多。
崔通坐在二楼的窗口向外看,“终于还是爆发了,这种情绪,怎么能这么憋着压着,不开通不疏导,早晚有这样火山喷发的结果啊。”
梅记者坐在崔堂主的对面,何严给她端来杯热茶。
“谢谢了,你也坐吧。崔堂主,邱大人让我来专访保仁堂那两位病倒的员工。可是怎么会突然爆发罢工呢,您有什么了解的内幕,能跟我讲讲吗?”
最先罢工的是益和源典当行的员工,导火索是前日那位晕倒在大堂的许账房被保仁堂诊断为中风症。肝肾阴虚,风阳上扰,昏迷了三个时辰之久,灌了镇肝熄风汤,又过了许久才苏醒。醒来也是头痛不止,写字的右手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度劳累,长期失眠,睡梦中也是殚精竭虑,忧思过度,造成精气不足,年纪轻轻损耗太多。”
老大夫摇摇头,这个小兄弟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都还没成家,身体便消耗过度了。之前他也知道熙平街这些员工压力大,提醒他们注意休息根本没有用,没有一个不想睡个好觉的,但老板根本不让。只能开了些补药给他们,促进睡眠的,补中益气的,可还是不行,补药吃多少也不能这么耗费。
“那大夫,我还能治吗,我还没成家呢,我不想就这么瘫下去了。”
“能治,你瘫不了,手脚不利索只是暂时的,毕竟不是老年人中了风基本就完了。我建议你。要是还行活命,赶紧别干那份工作了,辞了。回家里好好休养,和家人多待在一起,去风景好的地方歇一歇,换换心情。挣那么多的钱,身体垮了,有命赚没命花有什么用?”
请辞哪有那么容易,熙平街的员工们签死契的高达六成,正式员工一般想求得双方的安稳保障,一般都是签死契。死契通常三年起,做满三年分西湖边一套房产。未满契约期的,如果是被辞退的,不需要赔款,但主动请辞的,怕带走商业机密,是要向老板交违约金的。
不想签死契也可以,那就会整日提心吊胆怕自己被换掉,当初重重考试进来这里工作,结果但凡出了错误就会被新人替换。所以大家明知死契有风险,但为了讨生活还是签下了。
另一位胃出血的员工也是一样,经查实,并非是叫的外送食物有问题。同样也是过度劳累,饮食没有规律。虽然不是终日打算盘面对繁星一样缭乱数字的账房,但作为房产销售,鞋履跑破嘴唇说干简直太常见了。又要配合买主的时间,买主说什么时间看房,他就要随叫随到。
赶时间上班不吃早饭,不按饭点吃饭,边赶路边吃饭。以为时间差不多充足,叫了份外送想好好吃,却又被老板安排事情,只能蹲在路边划拉几口,最终导致肝肾阴虚,脾胃疼痛难忍。
这些状况只是熙平街所有员工的一个侧面缩影,几乎每位员工都有相似的经历,于是更加感同身受。所以今早,益和源典当行的员工终于忍不了了。
“朱老爷这是把我们当驴使!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工作呀!”
“我们给他赚了多少钱,结果许账房的医药费他一文钱都不报。为他卖命,然后我们自己快没命的时候,他就把我们一脚踹开!”
“说得对,还有周掌柜,平日在门口抓迟到的,一下子就扣了两成的日工资,员工合同上根本没有这一条,都是他自己扣下了。还有,平日我们地上有纸屑他都要数落一番,这两天出了事他就躲着不来了,这不就缩头乌龟吗!”
“周掌柜还经常让我替他办私事,给他叫外送,帮他接孩子,你们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吧?我是账房,不是你私人的跑腿儿,我实在是不喜欢他在非工作时间还堂而皇之地使唤我,还算锻炼我其他的能力,现在要求全能型的人才,我呸!”
“不干了!兄弟们,我们要讨要我们应有的正当权利,我们都不想被他们扒了皮喝了血,最后还吃了肉,骨头都不剩。今天周扒皮不在,老子不干了!”
“对,劳务合同上写的三年分房,实际上根本干不到三年,他们必然会找个由头给我们开除了,然后换新人进来,所以我们卖命又有什么用?”
最后说话的小兄弟带头将手里的算盘砸了,算珠子落在地砖上又弹起的声音瞬间觉得太舒畅了。典当行的其他二十几个员工也纷纷把算盘扔在大堂的黑砖石地面上,痛快!
又扯了块白棉布,沾了浓浓的墨汁写上大字,要求保障自身权益,要求缩短工作时长,要求基本的环境保障。夏日顶着室内的高温,冬日耐着屋内的湿寒,吃饭时间表面上是有半个时辰的,但其实每天都要被掌柜强迫着赶工干活,没办法才大量叫外送直接在办公桌上解决一顿顿饭。
要求基本的健康保障,且不说熬夜的种种危害,就说近在眼前的,久坐不离桌椅,长期低头打算盘就带来多少的颈椎病肩周炎腱鞘炎腰间盘突出。在熙平街工作只要一个月以上,就没有完全健康的,半年以上,这些病,基本就得了个遍。
旁人只看到工资开的多,其实每个人都干了两倍工作时长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