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假装好奇或者惊讶。
纪云琅亦不以我平淡的反应为意,仍是缓缓说道:“我与无名相识在三年前,我们本是倾心相爱,却因为家国变故无法在一起。我辜负无名实在太多,她如今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是因为那时候受的伤。”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受了这样重伤,无名实在很可怜。”
无名之所以失去记忆,是因为三年前曾经用诛心血泪救了我的命,纪云琅不提起,我便也不再追问。
但我随即又想,我也不记得三年以前的事情了,或许也是因为三年前我险些丧命的缘故。
纪云琅续道:“我与你的这一场和亲,并不是单单为了两国政事。起先父皇向大迎请婚……”
我听纪云琅提起这一段姻缘,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伤感,轻轻一笑,接口道:“先皇年纪已经不轻,身体也不算好,何以会向大迎请婚?是你从中撺掇的是不是?你让先皇取了大迎的昌平公主,你便有机会打听无名了。”
纪云琅道:“父皇请婚,固然有我的劝说,重要的还是先皇自己的意愿。”
我惊讶下猛得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说先皇……先皇是真的……要娶我吧……”
这个理由太牵强也太让人难以置信,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先皇的情景,虽然身在病榻,那眉目间的英挺神情并不因为久病而被磨灭。
然后我便跟着想到了先皇跟我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和亲,国家大事,又何必委于弱质女子。
当时我也曾暗想,皇上说得很好,既然如此,又何必遣人到大迎接我到郦国呢。
当时我不懂,只觉得皇上所说的弱质女子似乎并不是我,而皇上对我的远嫁,似乎也并不抱什么期望。
我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吓了一跳,我拉着纪云琅的胳膊说:“是了,先皇请婚,不是要娶我,也是……也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这个想法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先皇和纪云琅,一个请婚娶我,一个跟我成了婚,但终究都不是为了我。
我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纪云琅,其实内心早已知道结果。
果然纪云琅道:“是。父皇曾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听说她去了大迎,父皇派出众多密探查问,一年前才知道那女子或许在大迎宫中当宫女。”
原来如此。
先皇这一番苦心,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原来对我无情的人,其实是这样的深情。
只可惜我出嫁的路上走得太慢,先皇死得太早,终不能有机会问我他要找的人。
我缓缓地说道:“和亲的一路走得那么慢,结果终究等我到了郦国,先皇已经……”
纪云琅道:“因为我在郦国的迎亲侍卫中,发现了太后和大皇子派来刺杀我的叛党。我等着他们在路上对我出手,然后解决了他们。”
纪云琅说得风清云淡,但那时候接连三夜,三个叛党下手阴狠的刺杀和纪云琅出手迅捷凌厉的反击,却仍使我想起来兀自心惊。
我勉强微微一笑:“只是因为三个叛党?我早就听说郦国的皇太子英勇睿智,对付几个叛党又有何难。”
我心里有些苦涩,却仍是微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我和亲的队伍中见到了无名,所以才拖延了……”
纪云琅的眼神里带着些微诧异,似是料不到我发现那段和亲之路的拖延一样。
随即他了然一笑:“是的,我骤然在你的和亲队伍中见到无名,很是吃惊。可是我的拖延,不是因为无名。那时候父皇病情危重,太后和大皇子趁着我出国迎亲图谋正急。无名只是你的一个陪嫁丫鬟,到了朝中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我担心被他们利用对付的人,反而是你。”
我奇道:“是因为我?”
纪云琅看着我的眼睛笃定地说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准备迎娶你。”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所以我没有被它的荒诞离奇而逗笑。我只是略微深思片刻,便想到了一个令我不愿去直面的原因。
纪云琅虽然不知道能在我的迎亲队伍中见到无名,但他一早就知道,大迎的昌平公主,是曾受过无名诛心血泪的那个人。
以先皇的名义向大迎请婚,又等到先皇驾崩后迎娶我,不仅是我,连所有的人,都以为纪云琅本来要迎娶的,根本不是我,迎娶我只是顺应了先皇的旨意,迎娶我只是为了大迎和郦国之间的和平。
连我自己,尽管知悉了诛心血泪的事,也一直未曾想到,纪云琅本来就是要娶我。
娶了我,让我对他动心,然后,再取走我的诛心血泪吗?
我的双手本是分别轻轻搭在纪云琅的双臂上,想到此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
身上的伤口被牵动,处处都在疼痛。
可是这些痛楚,竟掩盖不下心中的惊痛。
纪云琅,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着我。
我的手狠狠用力,直似要把纪云琅的臂骨根根捏断。
我真想将自己的压抑与泪水全部释放,扯住纪云琅的衣襟任由眼泪流满面,大声问一问纪云琅,为什么。我,须利燕莺,究竟算是什么,仅仅是一个,诛心血泪的载体吗。
可是我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纪云琅忽然反握住了我的双手,低声说道:“当心伤口被挣破。”
我心中那些坚固的抵触就这样被纪云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