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实在不像是一个幼童会有的眼神,可是更让沈步月觉得一瞬间恍惚的却不是那女童的眼神,而是那人若有似无还未成熟的轮廓,虽然是只有几分线条上的相似,换了旁人或许根本看不出,但——那是伴了她十数年的人的轮廓,她实在是很难认错。
薛进与她发妻的独女,那在她母亲香消玉殒那年才刚刚诞生的女童,那脸,竟是与她的亡母——前太子妃林琪楠有几分相似的。
想来也真是嘲讽,甚至令人觉得可笑。
母亲为这个人不顾世俗目光落入流言漩涡,一生名声毁于一旦,甚至追根究底是为了此段孽缘才葬送了性命,而这个人的独女,与他发妻所生的独女,与她没有半分关系的独女,却长得像她,如今他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宠爱有加。
薛进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与那个曾与他缠绵无双的女人相似的?
有些神情恍惚的走下楼梯,胳膊被人一把撑住,沈步月有些反应缓慢的抬头去看,却见郑弘轩皱着眉的脸,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了?那群人欺负你了吗?”
小二还在一旁有些急切的劝,一看便知是郑弘轩凶巴巴的守在楼梯口影响了店里客人的心情。
沈步月缓慢摇了摇头,顺劲攀上郑弘轩的手臂,借他一把力慢慢向外走,小二看这可怖的客人终于走了,也转身往柜台去了。一场闹剧眼见着算是落下了帷幕,郑弘轩却忽然停了步子,皱眉道:“你的样子不对劲,薛进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他声音稍大了一些,又直呼了薛进的名字,此时店里不少客人都纷纷转头看向他们这边,沈步月有些疲倦的拉着他的快走几步,又快速解释道:“他对我很客气,只是我自己看他如今过的这样好,心中到底不忿罢了。”
他有女绕膝,虽无再娶,可看那副样子并不像是缺少温柔乡。沈信也是,六年皇帝生活,他享尽荣华富贵,作恶者都幸福快乐的活着,仿佛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也不会受罚。
这话本是说给郑弘轩听安抚他的,可此刻顺着想下去,竟真有些难以释怀的意思在了。沈步月连忙收回思绪,站直了身子,再次跟郑弘轩强调道:“我真的没事,我们赶快回去吧。”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京都已经在眼前,她现在所做的只是一步一步的拿起屠刀,将那些沾染的鲜血一笔一笔的还回去。
郑弘轩听她如此说,也没有再执着什么,只是到底满眼戾气的又看了一眼这陶然居的二楼方向,沈步月看的略有些好笑,心情好歹放松了一些,却冷不丁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喊声:
“可是林兄?”
那点笑迅速的隐匿无踪,沈步月不用回头看,就算不怎么认得这声音,光看郑弘轩那副表情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林兄?”
还没等沈步月想要不要装作没听见暂时逃之夭夭,那叫声便追命一般的追了过来,再待她迈步要走,已经是一个人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兄?”楚云深又叫了一声,郑弘轩看他动手反射性的想将沈步月拉到身后,却竟然没成,因此僵住了表情看着楚云深。
“楚兄?”沈步月转过身来,装出一幅惊讶的样子来看着楚云深:“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好巧。”楚云深略一点头,眼神却不经意一般打量过她身边的郑弘轩,不过很快的便收回了目光,眼带笑意道:“不过林兄似乎忘了,我说了与你京都再见的。”
沈步月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有些凝固:“是在下记性不好吧,没太有印象了。说起来楚兄怎么会在这里?”
宛城分别之时他分明只说必会再见,可未提及所见的地点。若真要问提及京都的时候,那是在涪城时,他与“小叶”之间的事情了。
楚云深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答道:“家中有些事情,不过这两日才到京都的,却一来便遇到了林兄,果真是缘分了。”
说罢撑开折扇在胸前微微扇动几下,已经快入夏的天气,带着扇子的人越来越多,他这么打扮已经不算突兀,可素白的扇面上只题了两个墨汁淋漓的字,还是略微显眼。
尤其是在沈步月持着“珈蓝”两字的扇面跟前。
沈步月捏紧手中折扇,笑道:“楚兄这扇面可真是别致,不知这是……?”
“这个?我记得林兄也有相似的,算是献丑了。”楚云深听这话转了扇面自己又欣赏了一番,这才冲沈步月点点头道:“不过我自己还是满意的,这是我未婚妻的名讳,入夏她便要过门了,我想让她知道我是时时将她挂在心头的。”
沈步月有些控制不住的咬紧牙根,那扇面跟她在涪城所见的一模一样,所题的就是“长乐”二字,楚云深明明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如今又何必说这种话?
“不过是拿在手中时时把玩罢了,楚兄何必说的如此情深义重,悠人阁那般地方楚兄也不是没有去过的。”
本只是藏在嬉笑怒骂面貌下的真实嘲讽,哪知楚云深却忽然收敛了笑意,认真道:“那都是与我未婚妻遇见之前的事情了,既然娶了她为妻,日后我便会一心一意对她好的。”
“楚兄说是如何,便是如何吧。”沈步月听他这番话心中更是烦躁,说完这句话便作揖道:“在下还有些事情,便就此别过吧。”
“哎,林兄留步。”楚云深绕到她跟前,似乎完全没有发觉她的恶劣语气,笑容已经恢复,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