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的手,在午后的阳光里,白得晃眼,慢慢撩拨着琴弦。这平日如同仙乐的琴声,此时听来像是地狱的召唤。长姐从来没有罚过苏婵儿他们,但只要苏婵儿他们一犯错,长姐便会伤心。
长姐自娘随军后就独自撑起整个家,让她为苏婵儿他们的任性而伤心,是苏婵儿他们不愿看到的。这比任何惩罚都难过。可今天,长姐似乎不同于往常,她的脸上丝毫没有伤心,反倒是一片平静。
“你们今天不是应该在读书的吗?怎么出去了?”长姐静静地弹完一曲,问。
“长姐,我们是看你似乎有心事,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这才出去看看,想听到些什么。”二姐小声道。
“家里的事从来不用你们操心。一切有我。”
“可是,长姐,我们也是苏家的一份子,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们总该知道的吧!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可以为姐姐分担的!”苏婵儿急切道。
长姐怔怔地看着苏婵儿,终于道:“外头到处在传不利我们的谣言,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猜想,皇上可能也知道了。爹爹的处境不太妙。还有,爹爹明日就能到达京城,这次回来,为的就是这些谣言。”
“爹爹因为这些谣言,特地离开前线回来?”二姐吃惊道。
“你别小看这些流言,这是要命的啊!”长姐叹道。
“我知道,我们苏家很可能就因为这些谣言而死无葬身之地,永无翻身之日!我吃惊的是爹爹向来以国事为重,而今却回来处理家里的事,看来这件事真的很严重。”
突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担心什么。苏婵儿低着头,恍然间想起爹爹的那年临走时的笑容,突然道:“长姐,二姐,我们要相信爹爹,他一定能解决它们。还他自己一个公道的!”
那日的午后,阳光那么耀眼。在那时候,苏婵儿还能这么单纯的相信一件事,完全地信任一个人,而非如同未来的某一刻,草木皆兵。几年之后,苏婵儿常常想起今天的太阳,且依旧能感到温暖。三姐妹的笑容,就定格在这一刻,而后,将很难再见这样放心的笑容。
不必理由,就可以这样的相信,这样的坦然安心,是种怎样的幸福啊!
由于时间紧,迎接爹爹的典礼不是很盛大,但是已经极尽隆重。天未亮时,宫里已经派了人来,迎接爹爹,怎么能少了苏婵儿他们姐妹?
“典礼时的流程和礼数,可是记清楚了?”长姐坐在马车里,问道。
“宫里的姑姑昨夜三令五申过了,哪里敢忘呢?何况是迎接爹爹,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二姐眨眨眼睛,笑道。
苏婵儿回想起昨天晚些时候来的那个姑姑凶悍的样子,便觉得可怕,不由缩了缩脖子,对长姐道:“我也记住了。”心里却暗自加了一句:那个姑姑那么凶,我敢记不住吗?
二姐看着苏婵儿的样子,突然笑了,又眨了眨眼睛。看来她是知道苏婵儿在想什么了。苏婵儿吐了吐舌头,又挑起帘子往马车外看去。
街道有些清冷,除了快步疾行的抬轿太监外,只有寥寥几个低着头走过的老妇人,安静的可怕。这安静似乎是在为一会儿的热闹蓄势。
苏婵儿有些失望地坐好,低着头玩起了手上的帕子。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三位姑娘,到了,请姑娘移步,上轿。”
苏婵儿他们三人下了马车就分别上了三顶小轿,由太监抬了就往深宫里走去。苏婵儿他们进的是边门,现在是要穿过皇宫,到皇城的大门迎接爹爹。
为苏婵儿抬轿子的就有两人,边上还跟着一位姑姑和看上去有些地位的公公,后头还跟了三个太监,苏婵儿一个人独处在小小的空间里,周围又有那么多陌生而严肃的人,空气没由来地凝重了,苏婵儿端坐在轿中,再不敢向外张望,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城的威压,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
苏婵儿心想,若是秋蕊在苏婵儿身边,应该不至于这么难过吧!可惜,苏婵儿他们姐妹的丫鬟,统统被要求留在了府中,并未被允许参加大典。宫里,自有宫里的人服侍。
这不是苏婵儿第一次入宫。在苏婵儿很年幼的时候,苏婵儿曾经数次由母亲带入宫中。
那时候,还是皇后的当今太后与母亲闲话家常,先帝与爹爹讨论国事,苏婵儿他们姐妹就和当时的两位皇子一同赏花,放风筝……那时候,皇城热闹极了,不似今天这样静谧,威压。
先帝龙驭宾天后,这是苏婵儿第一次再入皇城,曾不知这明丽的皇城,怎的摇身一变,变得像吞噬一切声响的巨兽。大概是宫中为了节省开支,裁了些宫女;先帝的妃嫔们也都出宫修行了。
皇上唯一的弟弟,也在前线打仗,就算在京,也是有自己的王府的了,这偌大的皇城,正经的主子,就只有自先帝驾崩后不再问世事的太后,才成年的皇上,以及不久前刚刚与皇上成亲的文夕皇后了。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边上的公公尖细的长声:“落轿——”苏婵儿下了轿,眼前的风景已然发生巨变。若说那个边门是*,那么眼前就是巍峨。
此地是供苏婵儿他们休息的凉亭,已经离皇城正门不远了,苏婵儿他们要在此等待皇上,然后一同登上皇城城门迎接爹爹回朝。
只过了不久,皇上的轿辇就向这边过来。皇上与苏婵儿他们姐妹已经有七年多未见了。不知过了七年,皇上如今变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