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乱云玖
第一战在进入申时初就已结束,这个时辰末洛乾天的第二队人马就要到了。秋忆鸿一边等待暗卫消息,一边在脑海里回顾刚刚结束的厮杀场景。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人跟人真是不能相互比较,黄州流民的命今天一下子就没了三四千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没命。再看看那南都城江陵府,琼楼玉宇里住着整个天下第一等贵人,这些人一辈子不知道穷字长什么样。记得刚到南都城时,他听到首辅儿子流传于坊间的一番名论,说这天下平民过的普通日子,最差的家中也要有百亩良田,一处宅院,再加几头耕牛。农忙时在田间耕耘,农闲时在自家的小院内喝个小酒唱个小曲儿,农家之乐甚是悠然自得。首辅家的公子认为,再穷苦的百姓过的也就是这种日子,你说他没见识?可人家打小就在南都城长大,什么高官贵人没见过,那萧成衍官位够高了吧,不还是自己老爹门下出去的。这见人之广够可以了,要非说人家不知民间疾苦,可那苦不苦的不干人家的事,反正在他眼中再穷的人也就是这条件。此番论调不仅在一帮官宦子弟中传的快,就是在那城中百姓之间也流传甚广,由此许多富足人家的公子哥竟然都想去找个小村落,在那山水间购置几亩良田搭一处草屋,带上自己的美娇娘好好过一番世外生活。最后还真有人这么做了,据说还没过上十天半个月就带着人回到城中。而如今他秋忆鸿身边的流民,不说良田,就是安身之所都没有,大部分人是随父辈们从中原老家躲避战乱南迁此处的,可以说都没体会过什么是安稳日子,只要食之不死,穿之避体就满足了,百亩良田那都是富户人家了。所以穷则命贱富则身贵,这才是千年来最真的高言圣语。
“殿下,敌军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此处。”暗卫在其身后禀报,秋忆鸿找块干净石头坐下,轻叹一声问道:“洛乾天亲率的第三队,何时能到?”
“需两个时辰后才能赶到赤东湖。
“也就是酉时,那时候天都晚了。看来今天他们要临湖下寨了。能统计出咱们有多少暗卫潜伏在这两队人马中吗?”
“如果今日无战事,可以。”暗卫想了一下后说道。
“嗯,如果能的话,记得禀报给我。”
暗卫领命退下,秋忆鸿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应战,他倒觉得可以等上一等,让洛乾天出招,看看他们如何过湖。要是绕道而来不主动进攻,那他就带兵回城,如果第二队到此地后不安营不下寨,依然扎个竹筏下水主动攻来,秋忆鸿不介意再练一次兵。如今蕲州兵力不足一万,对方尚有整一万的兵力,秋忆鸿的目的是熬着对岸的敌军,让老刘在他们后方打秋风。倘若洛乾天再从罗田调兵,准备用优势兵力一口合围蕲州军力,那他就会让老刘在后方直接突袭对岸的步卒。五百西北老卒组成的骑兵,外加秋忆鸿现在手里的步卒是可以先于罗田援军到达前吃掉洛乾天的。之所以熬着洛乾天,就是等任之道召回他,然后主动与蕲州军讲和。但转念一想,就算熬到任之道主动讲和,秋忆鸿还要面对重整士卒的局面,那张镇添岂会给他们时间去融合两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残任之道的军力,直接接管罗田六县。如今经过第一战,使得秋忆鸿在心中产生了与洛乾天摆开阵势碰一碰的念头,不怕多死人就怕白死人,只要蕲州军最后能有一千人活到富贵之时,今天这仗就没白打。
在秋忆鸿思索战局时,洛乾天的第二队人马再有十里路就到赤东湖了。快马派出去的探子在探查过赤东湖北岸后,调转马头急奔回报,在得到前方军报后,带兵将领立即下令停止行军,原地等候命令。第二队带兵之人是洛乾天的心腹之人,是万人老卒中的一员校尉,钱通鹄。钱通鹄让人把战报承禀给洛乾天,自己则带三百老卒去往北岸亲自查探战场,第一队士卒可是有一半的善战老卒,很多自己的部下就在第一队。那带兵之人是自己的同乡,没想到仅仅一夜过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个能喝会吹的兄弟,蕲州的流民军战力如此之强吗?钱通鹄在心中问自己。
等到了北岸后,钱通鹄闻着浓浓的血腥味,看着那满坡的断臂残肢让他不敢相信这是和流民军厮杀过的战场。经过清点双方的死伤竟然相差无几,再看那远远漂浮在湖面的竹筏和那一大片血红,钱通鹄知道这第一战他们输了,看那湖中竹筏的数量,他们至少要多折损千人。而敌人尚未清理战场,想必是在休整,等待他这第二队人马的到来。
“副将,这也太过惨烈了吧!”一位随军老卒语气透露着恐惧。
“惨烈?”钱通鹄冷笑,操练多年的士卒,毕竟没有真真正正的经历过死战,他是见过当年北蛮南下屠龙时带来的灾难,而眼前的场景很像二十年前洛阳城破时的惨烈,这才是兵戈的真实面目。而他身旁的士卒,前身是洛冥朝护卫皇家的黑戟军,国灭后所谓的黑戟军,竟然戟不能持人不能战,见到此处战场,反而心生惧意。钱通鹄不禁觉得这洛冥朝复国艰难呐!
钱通鹄和那一万老卒均是当年黑戟军后代,世代为洛冥朝军籍。洛阳城破后,黑戟军惨部带着家眷,护卫一批皇家子嗣逃离国都,在人烟稀少的偏僻之地隐匿起来。二十载已过,当初那批皇家子嗣成人,重新组织起当年黑戟军后代,厉兵秣马日夜操练,同时联络各地的前朝旧臣,为日后复国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