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
苏釉饮尽一爵,两颊已红。 颓然顿杯,烛火随之一颤,晃得她墙上的影子都模糊了。风铃起身,给她又斟满一爵。
苏釉仰头又饮尽此爵,风铃却不再倒了。
“倒酒啊。”
风铃夹了些腌鱼小菜到她面前的小碟里,柔声道:“先吃些菜吧,这样喝要醉的。”
“娘不在家,醉也无妨。”
风铃笑道:“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苏釉自己伸手拿酒罐,被风铃挡下,便瞪向风铃:“为何要喜?我不愿意,何喜之有?”至周公子脱口而出那句后,虽百般解释。苏釉却不似蔡小纹单纯,不会相信周公子所谓携友同游上京。再回想起周公子这日情态飘忽,眼神闪烁,究竟何意,不言而喻。然而周公子身为官商,是苏家陶业与官家的唯一纽带。他有求爱之意,苏釉虽断不会接受,但也不好贸然拒绝。苏釉心底忧愁更深几分,只好靠酒排遣。
“风铃……你可知,京都开封,是如何过新年吗?”
“我不知。”
“开封除夕,会整夜地放烟花。开封百姓吃着路边的年酒,酱肘花,熏肉,都是不用付……付……银子的……真好……”酒劲上来,苏釉支持不住,滑倒桌边,被风铃抱住。
“苏釉……”风铃环抱苏釉,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柔声笑道:“既然开封那么好,为何不愿和他去呢……我问你,若今日说这话的是蔡小纹呢?”
苏釉倚靠风铃,面带微笑,眼神却忧伤:“那我便从了她。”
酒后吐真言。苏釉知风铃聪慧,向来体察人心。自己对蔡小纹的心思,她多半是知晓的。现在心情愁苦,被酒一激就不想再瞒。况且风铃都如此直白地问了,再瞒便矫情了。
“那便从了她嘛!”
“不行啊……”苏釉无力闭目,轻声道:“不行啊……我是她师姐啊!不能身为表率,助她精进也罢,岂能陷她于不伦不理!何况……何况我那么会吃,人家也不会要我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要你?”
“我吃的多……她……她肯定会觉得她养不起我然后嫌弃我就不要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风铃知道苏釉这是随口胡诌了,明白她心里的忧愁要比这个深得多。弯腰把她抱起,扶上榻:“你醉了,歇息吧。”
苏釉平躺在榻,张开双臂任由风铃宽衣解带,喃喃而道:“没醉……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已想到拒绝周公子之法了……拒绝周……拒绝……”话还没说完,苏釉就歪项枕边,不省人事了。
“是是是,拒绝拒绝……可是你如何拒绝自己的心意呢?”风铃转身收拾桌案上的杯盘,叹道:“哎,求而不得,人生大苦。你还不如周公子呢。周公子好歹能凭心意追求。你呢,都不敢说出口吧……”
至此十数日,苏釉搬去郊外的小陶窑,日夜赶制周公子订的那批官陶。蔡小纹闭关在家,潜心练习紫砂陶。两人不得见面,虽都偶然胡思乱想,倒也彼此收心。转眼间官陶出窑,周公子归期已至。他人还没有进城,一封请帖便送到苏家。
“望湖楼,城里最好的酒楼啊。”风铃为苏釉梳髻插钗,搭话道:“但你这也太郑重了吧?”镜旁衣架上挂着苏釉最好的一件冬袍。锦布雪纹,以墨线缀袖,昆仑山白狐毛领。一衣百金,苏釉一年难得一穿。今日仅仅赴宴,却如此隆重装扮,难怪风铃发问。
苏釉起身穿衣,细心地系好腰带:“需得郑重,才能奏效。我不好直白拒绝周公子,唯有他自生退心。”
“他现在为你着迷,如何自生退心?”
苏釉回身笑道:“静候佳音便好。”说完拂袖而去。风铃目送她出门,轻轻叹了口气。
望湖楼临湖而建,是玉峰城百年老店。有八百两银子的一桌酒宴,也有十八个大钱的一碗素面。酒菜美味,又对客人不论贫富一视同仁,从不店大欺客。所以宾客如云,极难订到一桌席位。周公子订到了,不仅订到了,还是最好的凭栏雅间。但他并没有订酒菜,只等苏釉来现点。此刻他早早进了雅间,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湖水出神。湖下偶有小船游过,都能扯出他嘴角微笑。
那日脱口而出对苏釉的爱意,他虽觉自己莽撞,但无丝毫后悔。如今话说出口,便索性光明正大宴请苏釉。他暗自下决心,今日宴毕,趁着月郎星亮,就把心意向苏釉说明。若苏釉也为自己倾心,他便立即回开封向父母禀明,来年开春就可请媒妁来苏家下聘礼。不到初夏,便能娶苏釉过门。至于那位喝完茶水会打嗝的官家小姐,他已经想不起了……
酒已温上,正得醇厚之时,酒保掀帘,苏釉抬袖而入。周公子赶紧起身,相请苏釉入席。苏釉道过万福,欠身略坐。周公子特作风范,甩袍而坐,看着苏釉禁不住地傻笑。楼外明月当空。楼内两人,一人俊眉朗目,海蓝公子袍,美玉缀腰。一人细身纤腰,长发如墨,风姿绰约。如此二人,实在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周公子就是这么想的。
酒保奉上了茶,让周公子点菜。周公子点了一个玫瑰芙蓉蛋,一个酸菜炝虎尾。便把菜谱转给苏釉。苏釉稍作推脱,便害羞般掩嘴而笑,低头看菜谱。她这一笑,笑的周公子都要醉了。他有心事,并不在意吃饭。他想着自己点了两个清新菜品,配上清冽美酒最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