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会长听完,脸上灰白了些,正色道:“江南陶鉴之所以不叫宜兴陶鉴。就是因为宜兴陶会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出资邀请外地有名陶师参加江南陶鉴。宜兴的陶师,有与外地陶师争雄的胆量!”老会长顿了顿,忽然长叹:“哎……如果真做出了这种事。那陶鉴还有什么意义……”
泰斗闭目不语,眉头更锁紧几分。老会长见他不搭茬,继续说道:“先不说这个。我来还有一事。请你让蔡小纹代替苏釉,代表玉峰陶师参鉴。”
泰斗睁开眼睛,瞪着老会长道:“怎么,想让我筑莲工两位官陶弟子都折了?”
“什么话!蔡小纹不是代表筑莲工,是代表玉峰!玉峰的官陶在宜兴受伤……不让另一位官陶顶上,怎么向玉峰陶会交代?你也不想两地陶业结下怨仇吧?”
“你怎么保证,不会再有支暗箭射来?”
这句话戳中老会长软肋。他又是良久不语,最后开口,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褶:“这件事,我会全力帮查。若真是陶师所为,我也绝不会护短。苏釉受伤,我很痛心……该做的事,我都会尽力。至于让不让蔡小纹参鉴,都有老弟你决断。”他把一块扁平的物件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待老会长走远,泰斗拿起他留下的物件,翻起看去。工整的长条红竹片。这是陶鉴上参鉴陶师挂作名牌的竹片。竹片已被擦净,但还能从极淡的三横两竖中看出被擦掉的“苏釉”两字。
再说蔡小纹见师公和老会长有事要谈,小师叔又在给苏釉换药,偏自己没有事做。她手足无措地在后堂前院晃了两晃,突然想起应该去给苏釉准备晚饭。终于想到能为苏釉做的实事,蔡小纹低落的心情高兴起来,立马钻去厨房。
可是一进厨房,她就看见炉灶上已经有一个汤罐,冒着袅袅热气。蔡小纹走上前去,迷惑地想掀开罐盖看看是在煮什么。
“这是枸杞排骨汤。”
有琴博山武功不低,走路悄而无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把蔡小纹吓到了。她赶紧转身,垂手对有琴博山示敬:“见过小师叔。这汤……您饿了?”
有琴博山上前,揭开罐盖,舀勺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我吃,是给苏釉熬的。她又失血又伤骨,吃这个补。”说完,她灭掉炉火,拿了挂在墙上的两块厚布,捏了汤罐的罐耳,端起就向苏釉房间走去。留下蔡小纹怅然若失地怔在还冒着热气的炉灶旁。
汤,小师叔都为柚子熬了……那我还能做啥……蔡小纹浑噩地走出院门,不自觉地走向昨晚追射箭凶手的那条路,心情低落到极点:我不必为柚子熬汤,我不能给她治伤,我保护不了她!我还能为她做啥?我算啥习武之人!我凭啥让她跟我过一辈子!
没有保护好苏釉的自责又涌在蔡小纹心头,心痛让她迎风飞奔起来。天阴得厉害。大风吹得两旁树木哗啦啦地响。憋了一天的雨,终于砸下来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蔡小纹脸上身上,她不管不顾,一直向前奔跑。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黑色方物。那是她的铁扇。蔡小纹停下脚步,捡起铁扇,紧握住贴在脸上。雨水冲刷掉扇子上的泥土。冰冷的扇锋硌着脸颊的刺痛催她下了决心。她没有多停,转身向无锡方向跑去。
夜幕降临,大雨刚刚停歇。颜耳令趁着雨气,头顶小猪云云在客栈前院里闲溜达。哼着小曲晃着头的她,看见浑身湿透的蔡小纹闯进院来,吓得差点把云云从头顶摔下。
“小蚊子……你……这是弄啥了捏?”
蔡小纹发团尽解,湿漉的长发贴在肩上脸上,遮住了表情,只剩执着:“安掌柜呢?”
颜耳令着实被她吓到了,怯怯地伸手一指:“她在浴室洗澡。你找她要弄啥呢?”
蔡小纹不说话,低着头就冲进店去。颜耳令叫她她不应,接着就听见浴室方向传来乒呤乓啷的大响。颜耳令一低头,让云云滑进怀里。她抱住云云,赶忙向浴室跑去。
门分两边推开,热气散去。颜耳令看见梁静安湿发披肩,赤身luǒ_tǐ地站在浴桶里,双手抱了个小木盆挡住前胸,满脸涨红。梁静安听见推门声猛然抬头,见是颜耳令进来,脸更加红了,几欲滴血,语无伦次地大喊:“出……出……您……您出去先!”
颜耳令未动。她也没多看梁静安。她的注意力,全在蔡小纹身上。因为蔡小纹正双膝着地跪在浴桶前,一字一字地咬牙道:“安掌柜,请收我为徒,教我峨眉宗派武功!”
夜渐深沉,泰斗对着那点微弱烛火,已一动不动地出神许久。这时,夜风骤起,烛火忽地随风一跳,终于唤回泰斗的神来。他深叹一口气,捏起搁在砚台上的笔,舔饱了墨。翻过左手里已经捂热的红竹片,他端端正正地在竹片上写下三个字:蔡小纹。
黑墨浓厚,完全盖住了原先名字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小蚊子需要成长,才能和师姐共撑起头上的一片天。
明天就是陶鉴了,可小蚊子现在还在无锡……
ps.谢谢speed姑娘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