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萧杭遵守时间出现在酒店,只是经历傅菁雅的生日会后,再次走进这里,感觉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眼前这架钢琴,这架施坦威钢琴,称得上天价,来这里工作就是受这架钢琴吸引,能够一睹芳容已经很荣幸,更何况弹奏,它已经超过五十岁了,但发出的每一个音依然始终如一沁人心脾。每次弹琴,都像在对话,开心不开心,也许可以被表情掩藏,但是指尖处处都在流淌。
苏夏是这个酒店的常住客,每周二必来听萧杭谈琴。其实她是每天下课都来,所以每周二必然也在。萧杭一反常态,热忱地向苏夏介绍这架琴,全手工打造,历久弥新,说着说着竟然涛涛不绝地给苏夏上了一节音乐课,苏夏听的很认真,萧杭好像也是第一次跟苏夏说这么多话,比过去认识的时间加在一起还要多的多。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后尴尬一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就是有一种犯错的感觉。
苏夏总结的时候浅浅一笑说:“它竟然这么名贵啊,难怪我看你摸钢琴的样子,像抚摸少女的身体一样!”
没有笑话,确实是一个很贴切的比喻,说完两人都笑了,苏夏想摸一下,但是又怕门外汉伤到了它的本真,讪讪地收回了手,它只属于那双每次弹琴前清洗过的干净的手,那双与音乐而言有灵魂的手。
萧杭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一如既往地给她转一个转头的致意,然后离开,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话还没说,然后又折回,坐在苏夏对面的位置,苏夏很安静,认真的画着画,铅笔在纸上沙沙沙地游走。萧杭不好意思打扰她,点了杯咖啡喝完了。她杯子里的巧克力几近冷却,不能再喝,萧杭走到柜台换了杯热的给她,然后保持着之前的姿态端坐。
“你能不这样盯着我看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
“我没有啊。”确实没有,她身后的柱子上,不规则的拼贴块,可以拼出一只熊。
“我怕吵着你了……杨孝文……他……他明天晚上,学校十大比赛,你去吗?”
“难怪他好久没来了,他走以后我都没有人物可以画了。”
好奇害死猫,拿过苏夏的速写本观摩,随意翻开的一页画的竟然是自己,迅速闭着眼再往前翻,果然有杨孝文,五官栩栩如生,连他原本空洞的眼神都灵动了起来,竟然比真人还有体温。说来奇怪,身边的人都这么会画画,连左然都会画画,当然对比苏夏,左然的只能算涂鸦。
“你画的真好。”老干部一样的赞许。
“是你邀请呢,还是杨孝文邀请呢?”
“这不是都一样吗?票子是他给的,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孝文他最近太忙了走不开,就这么定了。”话音刚落,脚步已经跨出三步远了。看上去像是害怕遭到拒绝,急急撤离,苏夏无奈一笑,至少给个时间用来答应一下吧,着急走还不是得在车站等公交?微微春风,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额头,穿着红色运动卫衣的男孩,在站台低头看着手机,偶尔抬头,看看等的车子是否慢慢驶来,都是想象的,其实根本看不到等车的男孩儿,他今天也不是穿的红色衣服,只是觉得他穿红色应该比穿黑色好看。手也随着大脑在动,翻到画着萧杭的那一页,好几个星期了,依然是一幅半成品,说来奇怪,想画的时候,一反常态的记不清萧杭脸上的细节,想着想着连脸的模糊了,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被罚抄写,一个字写了一百遍,看着看着这个字却变得越来越奇怪。今天趁着脑海里格外清晰的画面,一定要完成,笔在纸上沙沙转动。
当这个在过去的好几年里被无数次幻想揣测的人活生生出现的时候,是失望的,可能幻想里的人刻着太多萧子深的印记,萧子深在妈妈的字里行间里是深情款款的,在照片里则有着刚毅轮廓,绝对不是烧烤摊那个羞涩的半熟少年,这个少年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品上去像是软糯的芋圆,却总像个小气鬼一样藏着半句,说实话,这样的人无趣又寂寞,毫不具备吸引力,本来是有可以被挖掘的故事的,只是可惜,主人公自己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换成是自己,穿越大西洋也要来寻根问底,可笑的是他,近在眼前的真相,都不去寻找,懒洋洋的度过可以被挥霍的光阴。被自己耿耿于怀的晦暗童年催着来这个城市,费劲心机找到他,原来的设想是惺惺相惜,因为他的童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看来是瞎幻想这么多年了,他看上去挺好的,不叛逆,不悲观,不钻牛角尖,当然,也不是很专心上进,天生的随遇而安。
“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果,那么如果再来一次人生,我也想过你这样的生活。有很多朋友,畅快的游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属于这里的土生土长,有着这座城市的根和嫩芽。如果角色可以转换,我希望是等着你来找我……”苏夏终于画完最后一笔,默默凝视着画。
苏景忱从背后的位置转过身,嘴角一斜:“你们俩还真像,爹不要,娘不亲,真可怜,不过你比他还算幸运,我这个当舅舅的可是打心眼里疼你啊!”
“都快四十了,麻烦你早日处理终身大事,生个女儿慢慢疼,我早就不稀罕你了!”喝完热巧克力,收拾好东西,高跟鞋咚咚咚一路响进电梯间,门合上的一刻,苏景忱还是坐在咖啡吧,一脸落寞,当年他在上大学的时候,那个金发碧眼的像极了芭比娃娃的姑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