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被人推到墙上,面色有些迷茫。
单身狗沈长安短短两世不过数十年的人生里,从未享受过,也不曾期待过被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壁咚。他原以为若是有一天自己被壁咚,他的心脏一定会扑通扑通跳,直到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为止。可这一刻忽然来临时,他却意外的发现并非如此。
他低下头,皱着眉去看阿素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两千年后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眼睛是接近黑的茶色,在阳光底下显得透明而清澈。可她的不同,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黑,黑的像是没有光的深夜。
那双漂亮的黑色的眼睛里,如今泛着点点水光,像是夜中闪烁的星辰。
阿素抓着他上半身中间的衣服半晌,终于颓然的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地上。她的身上再也没有方才推人的气势,像是开了后冒完气的水壶。水开时腾腾的往上冒气,好像永远不会停歇,可没过多久,就归于平寂。
她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像是每一个受了伤的女孩子那样,将头放在膝盖上,不让外人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
她的身旁有一个竹编的菜篮,就是她方才急匆匆地梳妆打扮后提着上集市的那个。那个菜篮里有她方才买的鸡蛋,新鲜的蔬菜,还有两条睁着眼睛,时不时张着嘴像是呼吸的鱼。
这些菜原本应该被她放进厨房,放到锅里,最后被端到桌上,然后进到她爹爹的口中。可如今,它们却被她扔到了地上,同厅堂那里一样,茶盏水杯碎裂散落在四处,凌乱地一塌糊涂。
她忽然想起同爹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个乌黑的,电闪雷鸣的大雨天。烛火摇晃的屋子里,身着华贵官服的男子站在她和大父的面前,面色平静地说接他们回家。
接谁回家是句很温暖的话,只有关系深刻情意深重的人才能说出口。她曾经在黄昏看着别人家的爹娘来接以取笑她为乐的孩子们时想,若是有一天有人对她这说这句话,那他的脸上一定是带着世上最温柔的笑意。
可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觉得高兴,她不是野孩子,她有爹,并且她爹比任何人都要好。
但那时她并没有来得及表达什么,大父将她推进了内室,并且叮嘱她不准出门。她一个人坐在屋内,听外面的轰隆隆的雷鸣声,听厅堂里噼噼啪啪的茶盏碎裂声。
再然后她见到了与今日相似的场景,满地的碎瓷,乱七八糟的厅堂,只不过少了那个拿着茶盏正要扔的大父,以及那个被茶水打湿,依然腰板挺直,面色不改的爹爹。
“阿素姑娘……”沈长安想开口说些什么,或是责骂,又或是安慰,至少打破这尴尬的沉寂,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久之前他站在厅堂之上,也是这样,漠然地站在一旁看他刚见的两人针锋相对,什么也不想做,更不知该做什么。他原本可以带着欢宝离开这里,趁着那两人没空理他的时候。可他并没有,就那样带着欢宝站在一旁,看的入神。
他那时并没有想到他不会发生什么,又会牵扯什么。
两个人互相开始撕逼的戏码,他一向都没什么兴趣。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喜欢当什么看客。这次选择站着看戏不走,说到底是一个穷逼的丝心理作祟。
历史上颠覆秦朝的人倒了大霉受训,正好能满足他莫名且变态的虚荣感。更何况被训的那人从头范围都不曾顶撞过,只是像个木头样被扔了满身的茶水。
“别说了,对不起”,阿素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沈长安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后来意识到她埋着头看不见,就应了一声。欢宝虽然只有十岁,但向来是最有眼色的,主子不需要他,他就乖乖的站在一旁充当背景。像这种少爷同有可能成为未来少夫人的女子说话的时刻,他更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府里的人原本就少,这下便安静的只能听到蝉鸣声。
“推了你,对不起。让你看了这些场景,对不起。没能让你吃成午饭,对不起。”阿素抬起头来,脸上没有泪痕,“我刚刚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我的大父同爹爹的关系不好,他们一见面就动怒,后来好了,我以为是真的好了,今天才发现不是的……”
说着说着,她停了下来。她发现说再多,都不是她这般推他的理由。他是大父请来的客人,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可她推了他。她为什么要推他呢?因为她回来看到厅堂的满地的狼藉,找不到大父和爹爹的身影,而沈长安正好在,所以她以为是沈长安让她的爹爹走的?
不是的,是因为她差劲的把恨意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她怨恨无论她怎么做都不愿意和好的大父和爹爹,她怨恨他们的欺瞒。可她没办法说给她的大父和爹爹听,她不愿再让他们的关系有一点点裂痕,所以她将恨意隐而不发,所以她将怨恨差劲的推到了别人的身上。
空气又一次沉寂了下来。沈长安靠在墙上,扫了一眼厅堂,又扫了一眼低下头去,靠在膝盖上的阿素。
虽然从方才那两人的对话中,他大概知道赵高为何会同丈人反目,也知道阿素对比毫不知情,但他并没有办法告诉她其中的缘由。
世上的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不是知道了就能解决,也不是知晓了他人的难处就能互相理解。无论哪个时期,哪个朝代,人与人之间的一切,都不会像电脑的指令一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