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郊外,有一座餐酒茶楼,名思贤楼。
它隐于竹林之中,以竹篱相围,不过上下两层,却甚是开阔,下层以柱子相支,不时闻得鸡犬之声,原来那里畜养了各色家禽,各个怡然漫步,姿态悠闲。
远远望去,思贤楼不似一家酒楼,更像一处大些的农家宅院,但若登了二楼,方知内有乾坤。
九级台阶向上,进门便见中央铺着一块大竹席,常有人在此或坐或卧,手持书卷,潜心诵读,楼内四周放着桌椅,皆为青竹所制,桌上除了餐点茶酒,文房四宝亦是齐全,再观四壁,除去小窗,皆悬挂各家书法字画,角落里更有一排高大的木制书架,堆放着满满的书籍卷宗。
楼外翠竹深深,花影凌乱,莺啼婉转,楼内读书声切切,茶香萦绕。
说是餐酒茶楼,更似一处书斋。
最初建造茶楼的人喜好风雅,便将这座小楼置于山水之间,广邀文人雅士,谈经论道,以文会友。
如今这茶楼历经百年,传统未变,名声也传遍了淮州大街小巷,稚子老翁皆知竹楼的清雅之名,便是大周各地,也建起了不少类似的居所,但这思贤楼却是无出其右。
听闻思贤楼的主人极其神秘,少有人知他真面目,平日都是管事出面打理楼中事务,除非是遇到令楼主十分欣赏的人,他才会邀人共饮。
更有人言,思贤楼主广结善缘,交友遍天下,其实是不仕出的高人。
传言几分真假,尚未可知,但这思贤楼是明晃晃的摆着这儿,看得见也摸得着。况且他们每年会以名家书画、古籍孤本、珍贵的笔墨纸砚等作为彩头在此进行比试,若有人拔得头筹,主人家不仅赠予礼物,还会免去此人一年的茶酒饭钱,许其在此免费观书。
大多数人自是不在意那点茶水钱,不过是为博一个风雅名号,或是为那珍藏的书画、古籍、笔墨而来,若是能被楼主看中,更有数不尽的好处。
谢启轩却觉得,免一年茶酒、还能免费观书,甚好。
两年前谢启轩和婶娘才来到淮州定居,他用了两个月的时候就拜到德文书院季老夫子的门下,此事还曾引起淮江的学子们好一通感慨,毕竟季夫子收学生一向严格,一个外地来的学子,凭什么受到季老夫子这位大儒的青睐呢?
直到众学子与谢启轩相交,方知季老夫子眼光独到。
“启轩,今日思贤楼一聚,你必能拔得头筹!”
“没错,这几年实在没什么新鲜的玩意能入本公子的眼,本公子看好你啊启轩!”
“我是什么玩意吗?”
“不不不,你不是玩意!”
“……”
“启轩,我不是那个意思!喂,别走啊……”
竹林中响起欢快的笑闹声,众学子你追我赶,衣袍鲜亮,自是一派少年fēng_liú。
待到了竹楼中,却见往日疏落的众人正围着一处桌案争相观看。
“咦?可是有什么新鲜玩意了,本公子去看看。”
同谢启轩前来的学子三两下挤到案前,原来他们在看一幅字。
字有什么好看的,启轩的字写的才好,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那学子尚未腹议完,便被眼前的字惊住了。
“好字!好字!”
谢启轩和其他同学已至桌前,他自然也看到了这副字——
笔法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却入木三分,暗藏机锋。
“中天悬明月。”
五字而已,却是各有千秋,章法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宣纸为白,墨字为黑,那黑有轻有重,似乎带着节奏,轻重缓急,映上心头,朗朗乾坤,一弯明月高悬,风轻云淡,处处透着落拓飘逸,山高海阔,壮志胸怀,如江流向海奔涌而出。
“好!实在是好极!”
谢启轩赞叹,神情激荡,心中隐隐有什么被触动,他走至一旁,挥墨狂书。
学子们见他如此狂狷,竟不似平日那端庄有礼的自持模样,暗暗感叹:“又疯一个。”
原来如谢启轩这般受此字启发开始狂书悟字的人早有几个,此刻零星伏在桌案边,或凝思不语,或挥斥方遒……
谢启轩的小楷写的极好,但少有人知,他挚爱草书。
他崇尚魏晋先贤的fēng_liú不羁,总是刻意模仿,此刻受那幅字影响,竟是下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古人云:“书之妙道,神采为上,笔墨次之。”
字如其人,只有拥有自己的气质,所书所写才能独具气韵。
以往他临摹古人真迹自是不错,但字写到一定程度便要寻求突破,谢启轩在那门槛处窥探许久不得要领,如今偶然见到的这五个字竟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魔障!
他大笑三声,丢掉手中毛笔,直觉心中无限畅快!
有学子前去观摩,感叹谢启轩悟性极高,书法造诣更上一层。
“小姐,谢公子是疯了吗?”
锦儿站在角落,她亲眼看到一众学子对小姐写的字赞赏惊叹,心中自是骄傲,小姐却悄悄躲在此处看书,待她见到谢启轩,还未上前打招呼便见他同其他学子一般惊叹,而后便如癫狂一般。
疯了,真是疯了。
“他没疯。”沈迟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
先前见过她写字的学子此刻终于回过神,齐齐将她围住—
“小姐师从何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我等惭愧。”
没错,没错,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真是丢夫子的脸,不过夫子也未必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