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滩上的月色很好,像一汪清凉的水。鸣凰怀里塞了几个饼,像小猫一样溜到俘虏群中。她把几个饼塞到那个男孩子怀里,又像只小猫一样离开了。
父亲的军帐还亮着灯,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想做个什么调皮的小动作,却被守在门口的兄长一把拽进去。
父亲靠卧在被上,母亲坐在榻边,见她狼狈地被兄长揪着的样子,瞪她一眼。父亲冲女儿招招手,鸣凰骄傲地挣脱兄长,跳到父亲身边。王辀松开手,仍回到帐门口坐下。
父亲叮嘱母亲:“你性情柔弱,不大喜欢掺和名门贵妇的圈子,也好,静心养病,免生是非。自立国来,朝中显贵们盛行服用寒食散,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皇帝也在用,本为怡养身心,但朝中传闻说,就是因为服用寒食散,皇帝才性情古怪,脾气暴躁,动辄归罪内侍下臣。轻则叱咄免职,重则杀臣子灭满门,搞得朝廷人人自危。咱们家里只剩下一群女人,我难以放心啊。”
鸣凰默默地依靠在父亲身边。
父亲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拉着妻子,继续叮嘱:“你身体不好,这些年跟着我戎马生活,也没能好好将养。这次回京城好好养病,安心等我们回去。另外,你和母亲给月儿留意一门亲事,看看谁家孩子品行好,就留个心,别委屈了我的宝贝闺女。不求门当户对,只求对咱们闺女好。”
柳夫人道:“王家是世家,门当户对还是要的。门阀世家都经过了多年富贵积累,只怕纨绔居多,栋梁难觅。我想,不求男孩子才貌双全,只要脾气好,知道疼人就行,千万别嫁个像长孙家老大那样的又冷酷又高傲的就可以了。”
提起长孙家的事,王霁很困惑:“长孙子衿虐待妻子之事也只是传闻而已,长孙行那样忠直的人,他的儿子就那样不堪?”
“从京城来的人都这样说,还会错?清容是你的同宗侄女,你该是见过的,温柔懂事,知书达理。可怜好端端的闺女,进长孙家不到五个月就死了,连祖坟都没能进,还不知道受了他们母子什么折磨呢?”柳夫人很气愤。
王霁道:“不过这事情也蹊跷,王需那人也不是善茬,女儿不明不白死在婆家,居然什么都没说!尤其他的大儿子王清洲,能建起那么大一个黑松坞,也算是一方豪强,怎么对同胞妹妹的死就认了?真是奇怪!”
“我猜着,他们大概不敢得罪长孙行,更不敢跟长孙氏族为敌。”柳夫人道,“长孙行在朝中地位显赫,官居司徒大人这么多年,按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但是,你说,为什么杜若夫人执意要离府别居呢?夫人带着孩子离开本府别处居住的怕只有长孙一家吧?慕容夫人再怎么狠毒,终究是女人,长孙行就保护不了杜若夫人?”
王霁笑笑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离京时间久了,长孙家的事咱们也不清楚。不管他们了,月儿的亲事就依你,绝不嫁长孙家,他家孩子长得再好,咱们也不去!”后边这几句就有哄着的意思了,柳夫人也忍不住笑了。
门口传来王辀的声音:“说不准长孙子衿还是个当世少有的君子呢?我跟他有一面之缘,这人是冷淡些,可比那些谄媚附势的好上千倍万倍呢!”
话题再次转回来。王霁道:“我也想不通,杜若夫人出身皇族,是位南国公主,她琴棋书画俱佳,才貌双绝,为人谦和,退让有节。北国很难找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那时很多年轻人都羡慕长孙行有福气,娶了万里挑一的好媳妇,她怎么会养出一个折磨妻子的绝情儿子呢?”
柳夫人道:“我也奇怪。我曾经在宫宴上见过长孙子衿,那时他有十四五岁,玉人一样,女孩子都没他那般俊秀,应该是像他的母亲;话不多,可每一句话都那么妥帖,当时那么多孩子我还真只记住了他一个。这样的孩子会是绝情之物?”
王霁没心情再谈别家的事,拍拍怀中的女儿:“睡着了?”
鸣凰伏在父亲怀里,闷闷道:“爹,我不想离开你!”
不离开也得离开了……
这次同她们一起回去的还有皇长孙元韬。安王元嗣从十几岁起就领兵在外,亲手夺下十八座边城,抗击柔然突厥等大漠异族多年。他手中的军事积累,皇帝心中岂能没数?这样煊赫的军事实力,自然更要控制住他。皇帝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放心不下,谁是他放心的人呢?
王辀带着一干军士押解着那些俘虏,同时护送母亲和妹妹到了冀关城。进城后,王辀与城中守卫交接战利品和俘虏,一切手续办完之后,来到他们的宅院,见着妻子高婉玉。婉玉怀孕四个多月了,夫妻感情又好,自然难分难舍,泪眼相对……
鸣凰与母亲在一旁,心里也很难受。
“父王,我不想跟女眷一起走,麻烦事很多!”有人在说话,语气很粗鲁,也很鄙弃的样子。
鸣凰抹去眼泪,恨恨转身去看,原来是元韬。
他身边那位高大威猛的男人,正是皇帝的长子、元韬之父安王元嗣。安王十几岁就镇守边城,常年与将士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很得军心。他不过三十多岁,但脸上过早地带上了边地的风霜,更加显出双眸沉静睿智,不怒自威。
元韬还在闹:“我不想回京城,父王,我要去战场,我要去杀敌。”
元嗣脸一沉:“小子不得无礼。让你回去是你皇爷爷的命令,太祖母老了,你回去是在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