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损在武林中算不上什么正道人士,但他却属于老江湖了。老江湖的另一个意思,往往就是老狐狸,代表着狡猾和多疑。方应看和白愁飞这两个人,他们都太年轻了。不但比雷损年轻,而且也比狄飞惊年轻,这令雷损实在不得不对之心生忌惮。而他们的手段——米公公、左武王、苏梦枕等当世三大高手均死在他们手下——之毒辣,更让雷损也隐隐为之心惊。
与这样两个人相互合作,不能不让雷损有“与虎谋皮‘的感觉。他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把六分半堂经营为天下四大帮会之一,可不想有朝一日竟被人以四化邪功迷心夺志,失去自我变成别人的奴仆。更不想像苏梦枕一样,连金风细雨楼的基业都彻底给别人作嫁衣裳。
所以,假如方应看和白愁飞不能就此事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打消雷损心中疑虑的话,那么雷损绝不会和这两头年轻得叫人嫉妒,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再继续合作下去。立刻抽身而退,是雷损的本能反应。若然方应看和白愁飞想要来强的,那么雷损也完全不介意和陈胜合作,反手把方、白二人杀掉。
方应看和白愁飞,这两个人的出身经历以及性格,都恰好相反。小侯爷有关系,有背景,仕途上春风得意,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过分的高傲——至少表面上没有。所有和小侯爷接触过的人,几乎都交口一致地称赞他能礼贤下士,没有架子。
相比之下,白愁飞则没有关系,也没有背景,屡屡想要出人头地,却又屡屡受挫,也因此他反而显得更加骄傲,更加愤世嫉俗,行事更加偏激。这也是他以多个化名闯荡江湖,稍稍有所成就之后,便立刻被排挤被驱逐,造成恶性循环的原因。
不过,有一点特质,是白愁飞和方应看都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其实都同样高傲,同样自负。像他们这样骄傲,却又同样有资格去骄傲的人,既然相遇,则接下来的相互欣赏,便属理所当然了。当然,他们也确实有资格高傲和自负。只不过一者将之深深收藏,一者则直截了当表现于外而已。
故而此时此刻,面对雷损的质疑,白愁飞根本不开口说话,更加全无解释之意。而方应看则微微一笑,道:“雷总堂主何必斤斤计较苏梦飞究竟是不是白愁飞,又何必计较白愁飞到底曾经用过什么化名和身份呢?雷总堂主只需知道,如今苏梦枕已死,苏梦飞就是金风细雨楼的唯一继承者。而且,当苏梦飞正式执掌金风细雨楼之后,将会唯雷总堂主马首是瞻。今后两家一体,不分彼此,共创大业,这不就够了么?”
雷损冷哼道:“说得好听。和魔僧释杀善的传人共创大业、我只怕那一天死了,尸体还给别人拿去当肥料啊。六分半堂若然以后不能姓雷了,我也希望它能够姓狄,而不是姓方姓白。”
方应看又是一笑,道:“雷总堂主或许有些多虑了。本候并不懂《往生四化》邪功。刚才那一首《三十三宫阙叹歌吟》,是白兄教给本候,用以唤醒他不再做苏梦飞的暗号而已。”
话声才落,一缕若有若无的指风,突然射向雷损。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面色一变,不假思索就同样举掌相迎。惊神指之“春分”,与快慢九字诀的“宝瓶印”相互对拼一击。双方各自微微晃了晃。雷损双眼内精光绽射,脱口喝道:“哦?白愁飞你没有修练化缘有道?”
修练化缘有道,必定会到处吸人内力。一个两个或许还无所谓,十个八个的话,体内积聚的异种真气多了,难免会互相冲突。想要将之融合起来重新导入正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轻则神智失常,成为倒行逆施的疯子。重则当场浑身经脉寸断,暴毙身亡。
此外,既然吸取别人的真气内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变强,那么很多人都会从此变得浮躁,不再重视基础。根基不扎实,即使吸取再多别人的真气内力,其实终究只属空中楼阁,很容易会出问题。当年的魔僧释杀善,正因为这个缘故,虽然真气内力之强,堪称天下无双,但却就被当时的少林方丈从中找到了破绽,终于以同归于尽的代价,将这魔僧击杀。
但刚才正式交手一招,雷损却发现白愁飞的内力十分精纯,而且基础打得无比结实,不像是曾经吸取过别人真气。雷损绝对不相信,居然可以有人在得到化缘有道这门邪功之后,可以忍耐得住不去使用。那么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白愁飞根本没有化缘有道的修练法门。
白愁飞虽然高傲,但绝对不是笨蛋。他知道单凭自己和方应看两人,想要收拾陈胜绝对不容易。若然雷损与狄飞惊反过来和陈胜联手,那么反而是白愁飞和方应看有危险了。所以打消雷损的疑虑,正是当务之急。不过在此之前……
带着疑惑和好奇,白愁飞向陈胜瞥了两眼。视线中,这位“拨云开雾铺血途”既没有动手的意思,也没有要说话打断白愁飞的解释,竟然当真就这样站在旁边,静静聆听。
反常,实在太反常了。只要智力正常之人,都会知道一旦雷损解开其心中疑惑,那么结果将对陈胜极度不利。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到陈胜的角色中去,要么阻挠白愁飞,要么乘机争取雷损,无论怎么想,白愁飞始终也找不出除此之外的第三个选择。那么陈胜眼下究竟是在干什么?等死么?
不,绝不可能的。陈胜又怎可能是甘愿等死之人?所以他如此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