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檀不由得往介衍那边多看了两眼。
从进门起,他就被那个叫昆仑的力士抱着,那昆仑足有两人高,肩膀腰身比普通人壮实不止一倍,一手打伞,一手横托着介衍。
世子身着白色长衣,上面的孔雀金线绣着细密精致的暗纹,不时映出前人手中灯笼的幽幽火光。
此时雷电交加,介衍的脸隐在伞下的阴影里,只在闪电出现的一瞬能看清些许——但即便只有那一瞬的三分侧脸,已让林檀有些不敢再看,因他神色自若时天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
尤其是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经意间地扫人一眼,好像就能把人的底子看穿。
若非亲眼所见,林檀绝不相信世间像介衍这样的病弱之人,也可在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万钧之力。
来到家祠前,洪锦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卸大门上的木板,打开之后,洪锦在雨中打开圣旨,高声道,“民女林轻岚,听旨!”
半晌,无人出来。
介衍低声对一旁普仁道,“进去看看。”
普仁一路小跑进屋,刚进门就见大门一侧倒着个人,“不好了!里头的人昏过去了!”
“什么!”林之业跟着冲了进去,见轻岚倒在地上,普仁正用力掐她人中,可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之业心下一慌,按说不应该啊,轻岚自幼上山,随清元道长一道修行,只不过饿了两日,怎会就昏了过去?
“烦请公公帮忙,传个太医来吧。”
看着林之业方才有些慌张的样子,洪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招呼了身边的小太监去太医院喊人。介衍抬了抬手,示意昆仑带自己进屋,林家的下人进来给家祠的灯都点上了,轻岚则被普仁抱起放在了祠堂中间的空地上。
介衍默然望着这个前几日还在堂试上舌战群儒的少女,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像是添了一层浅晕。
林轻岚此刻的神情很是平静,微微侧卧着,长发散落,从容得就刚像睡着了一样,看不出半分痛苦。
“放我下来。”介衍吩咐道。
“世子!不可,地上凉!”
“不碍事。”介衍的目光没有移转,语气虽然平静,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林檀一个激灵,扯下一旁妹妹知云的羊绒软披——知云因为出来时穿着雨衣,不打伞的时候也没有淋着雨,这羊绒软皮还温软着。
“世子!用这个垫着吧!”
介衍瞥了一眼跪在门外将羊绒软披高高举起的林檀,并未理会,普仁则连忙将那披风取了过来,赶在昆仑将介衍放下之前铺在了地上。
介衍坐在林轻岚身旁,伸手搭在轻岚的手腕上诊脉。
半晌,一旁林之业关切地问道,“如何?”
介衍皱了眉,轻声道,“脉搏怎么会这么弱……普仁,取我的银针来。”
普仁应声便往外跑,不一会儿,便从世子的轿子里取了一包卷轴似的包袱来。这是介衍的鹿皮针囊,将卷轴展开,里面插了大大小小几百枚银针。
介衍将轻岚稍稍扶起,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普仁端来一旁的烛台,介衍取了针,先将针尖在火上稍稍烫了烫,而后握起轻岚的右手,对着虎口上方的合谷穴施针。
第一针下去,轻岚便双眉微簇,呼吸声也重了起来。
介衍微怔,没想到林轻岚这么快就有了反应。她方才几乎气若游丝,从脉象看已是极为危急的情况了。介衍停了针,再探轻岚的脉,却发现她此刻的脉博竟一跳重过一跳,渐渐变得有力起来。
林轻岚也渐渐睁开了眼睛。
她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景象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眼前多出一位略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公子,她一时恍惚,目光便长长地落在了介衍身上。
这样漂亮的丹凤眼在女子身上都很少见,昏黄的灯火照着一向面似冷月的介衍,竟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淡雅fēng_liú。
“醒了?”
介衍眉眼微动,看向轻岚。四目相对,只一眼,他身上那分不动声色的清冷便让轻岚迅速清醒了过来。
她四下张望,只见家祠内外,此刻站满了人,看来,宫里来消息的速度比她意料中的更快。
“别动。”介衍低声吩咐,缓缓取出插在她合谷穴上的银针。
“轻岚,快见过世子和宫里来的洪公公。”林之业在一旁提醒道。
轻岚心中一顿,恍然大悟,原来是北靖王府的那位,在笔试与堂试中与他都有一面之缘,怪不得看着眼熟。她刚想起身,不过先前封印自身魂线的效力还未完全散去,四肢都没有什么力气。
轻岚只微微颔首,“拜见世子,拜见……”
洪锦摇了摇头,接着便在这林家的家祠里颁了旨,皇帝的这道圣旨,明明白白地夸了一通两日前轻岚在堂试上的表现,赞她“小小女子,可堪大才”。
念毕,轻岚微声道,“民女实在没有力气,可否请父亲,代为领旨。”
“那是自然,”洪锦看向一旁的林之业,“皇上的这道旨,你等要好生领悟,明白吗。”
林之业随之应声,双手接过了圣旨,“草民感恩圣眷,竟愿包容小女日前在北靖王府一番狂悖忘形之言,此番恩德,铭感五内。”
轻岚看着林之业,心情略略有些复杂。该说他什么呢,用自己的女儿赌来了这道或可保命的旨意,也算聪明了。只可惜这一遭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配合成为林之业手中的棋子,陪他一起演了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