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人听了,因畏惧权势,也不肯接腔,只是在心里想着此人实在仗义,肯为个失怙女子打抱不平。
胡竞枝这边厢得罪了北静王,那边厢便又应了计家儿郎之约上酒楼雅间里吃酒去。
推杯换盏间,胡竞枝慢慢将话引到后宫上头去,又说:“荣国府琏二爷说,甄家似乎不好了。”
计家儿郎也约莫知道甄家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于是听了纷纷尴尬地笑,又埋怨贾琏幸灾乐祸。
胡竞枝又不咸不淡地说道:“兴许做皇后的,是薛家姑娘,主上几年不给她册封,怕就是将后位留给她的呢。”
这一句就将计家儿郎心头的火勾了起来。
于是一人有些耐不住性子地说:“她一个商户女儿,也配?”
“话不可这样说,薛家大爷可是难得的忠孝两全又矫勇善战的人。”胡竞枝吹捧道。
一人冷笑着说:“真是难得的人,叫自家老婆挤兑得连门都不敢进,回了京得了赏,还要赖在神武将军府上不敢回家。”
“你瞧不起薛大爷?”胡竞枝冷笑着说。
那人不喜胡竞枝吃着计家的酒吹捧薛家,于是就说:“你瞧得起人家,人家未必瞧得起你,不然怎不见人家请你吃酒?”
胡竞枝有意惹事,于是就摔了杯子。
计家儿郎见他一介布衣,胆敢在他们跟前摆架子,于是不肯再理会他,于是起身就要走。
胡竞枝哪里肯放过这机会,于是瞅准了性子暴烈的一个,抓住他的臂膀,一定要他承认薛蟠是世所罕见的奇才。
那人见胡竞枝忘了身份,于是二话不说就去推他,推搡间,滚到酒桌上,弄脏了衣服,就当真彼此捶打起来。
胡竞枝寡不敌众,况且又怕当真打坏了计家儿郎,于是只敢抓挠不敢锤踹,闹得一身是伤,待计家儿郎走了,才敢慢慢下楼。
到了楼下,恰见这酒楼堂倌站在街上与骑着高头大马的冯紫英、柳湘莲、薛蟠三人指手画脚地说酒楼里的事,就冲那三人拱了拱手。
胡竞枝暗道那薛蟠当是十分佩服他了,谁知薛蟠见他鼻青脸肿地出来,反倒闷着头瓮声瓮气地埋怨说:“我们小户人家,不敢掺和上头人的事,你何必将我妹妹拉出来做出头的椽子?”
胡竞枝先是错愕,随后惭愧地说:“一时意气用事,得罪了。”
“走吧。”冯紫英说着,就领着柳湘莲、薛蟠二人去了。
胡竞枝心里疑惑着,就有意骑着马穿过人头涌动的大街向宁荣大街上去,回了府,进了家门,依旧不许人跟着,独自进了窗户被帘子牢牢挡住的书房内,望见赖大老神在在地看书,就警惕掀起帘子向外看一眼,虚心请教道:“赖爷爷,你原说过那薛家大爷是个傻子一样的人物,今日一见,怎么跟你说的又不同了?”于是细细地将今日的事说了。
赖大坐在床上听了,就说道:“那是因为旁边有个柳湘莲、冯紫英的缘故。罢了,那薛家你不必理会,据说陈也俊先前跟薛蟠、冯紫英也来往甚密呢,且四个人一同回京救驾,三个人受赏,你下次见了陈也俊,就说起冯紫英、薛蟠、柳湘莲如何的出风头,再说你如何的倒霉时运不济,保管能叫陈也俊对你开了口。”
胡竞枝将这话暗暗地记在心里,又令秦显家的去隔壁说他脸颊受伤唯恐失礼待伤痊愈后再见。于是连着两日在家养伤,第三日听说忠顺王府有请,便向忠顺王府上去。
依旧是在那小小退步中见到忠顺王爷,果然如赖大所说,今次忠顺王爷待他已经是先前不同。
只见忠顺王爷挥舞了一番长剑,待满身汗水停下后,就对胡竞枝说道:“下会子见了计家人,能忍就忍吧,左右六皇子要娶了甄家姑娘,计家前程有限。”
胡竞枝一边接过忠顺王爷的剑,一边说道:“我原不是那样鲁莽的性子,只因从琏二哥话头里,听出他对薛家的推崇,又听王爷说,于是就见不得计家那张狂样。”
忠顺王爷才要去取帕子,又见胡竞枝已经递上了帕子,就拿着帕子擦了汗,又问:“那为何在大街上与北静王起了冲突?”
胡竞枝浅笑又无耐地说道:“因南安王府退了亲,一时间只觉与林姑娘同是天涯沦落人,又觉王府人家实在欺负人。”话音一顿,似乎才想起忠顺王府也是王府,于是又讪讪地不言语。
忠顺王爷却不全然信胡竞枝是因“同是天涯沦落人”,才替林黛玉打抱不平;但又想此人若是肯得罪北静王、计家来讨好他,也算是又聪明又识时务的人,于是就问道:“那吴家管家逼死石呆子的官司,你怎样看?”
“此事是不能大事化小了,怕会将周家先前出的命案也牵扯进来呢。”胡竞枝说道。
忠顺王爷走到门廊下坐着,沉吟一番,又问:“据你看,周家命案、吴家命案,幕后主谋可是同一个人?”
胡竞枝明知吴家的案子是赖大做下的,也只管装糊涂说:“如今瞧着,就是同一个人了。这个人,八成就是周、吴两家之后,得利的那一个。我本以为是皇后,偏生皇后已经没了,如今看来,那就是计家了。”
“计家——就看他家有没有能耐,力挽狂澜,将甄家重新扶起来。”忠顺王爷眯着眼冷笑着说。
忽然就见王府内长史官来说:“王爷,王妃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