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会意,点了点头,“那依你之言,该如何?若是在那边另请西宾,银子费不了几个,要紧的是得借了大房一所院子。只这,琏哥儿就不会答应了。”
“妾身的意思,是咱们也请个西宾,叫宝玉日日过东边读书,晚上再回老太太那边。如此一来,宝玉能安生读书,老太太也不至于见不到他便分外思念。”王夫人不肯叫宝玉离开贾母跟前失了“宠”,因此想出这折中的法子;又暗恨贾琏下落不明,若知道他已经出家了,大可以叫宝玉住在警幻斋里叫那姓葛的教导他。
贾政听了连连点头,又听王夫人说:“该趁着琏儿中秀才的东风赶紧跟老太太说去,老太太听了,想着宝玉的前程,一准答应。不然过了这会子,老太太心疼宝玉,未必肯答应。”
贾政又点了点头,只是这会子宗里的女人都在贾母处恭贺,不便过去,于是又起身去赵姨娘处说话,待傍晚黄昏时分,来恭贺的人个个酒足饭饱地去了,这才并不坐轿,步行出了门,从荣国府西边角门进去,一路缓缓地进了荣庆堂,在贾母门外听见屋子里贾母跟一众孙子女其乐融融地说话,待丫鬟传话后进去,望见自己一来,众人便拘谨了,咳嗽一声,只说:“有话跟老太太说,迎丫头领着宝玉、湘云出去吧。”待人都去了,坐在贾母手下,将在东边另外聘请先生叫宝玉了。
贾母坐在榻上捻着蜜蜡佛珠不言语,许久决心敲打敲打一直算计他的二房夫妻,就说:“也不必日日叫宝玉奔波了,今儿个就将宝玉接回去吧,宝玉也大了,我这碧纱橱里也住不下他了。”
贾政一愣,忙说:“老太太,宝玉他离不开老太太,这……”
“不必说了,待回去吧。”贾母闭目养神,下定决心不纵着贾政、王夫人。
贾政傻住,原本还以为贾母不肯叫宝玉过去读书,谁知贾母也宝玉也不留了,心里有些泛酸地回了东边,先叫王夫人去贾母房中接人,自己径自去了前院书房,第二日便开始极其用心地替宝玉挑选先生,奈何极好的先生不肯来他家,次一等的他又看不上,一连挑了七八日,总是不如意,忽地就有一布衣登门毛遂自荐。
贾政先不肯见,随后听说这贾雨村乃是进士出身,原已升至一方知府,去岁因被奸险小人造谣诽谤丢了官。
贾政听了这些不免心有戚戚焉,暗道自己不就是被人陷害才落到如今这地步的么?贾雨村既然能官至知府,必然有些才干,于是便叫人请他入外书房一见,待望见那人剑眉星目、直鼻权腮且谈吐从容,虽衣衫简陋一些,却举止洒脱,因又问了几句,得知贾雨村丢官后便将家小送至原籍担风袖月地游览天下名胜,越发觉得此人气度非凡,不是寻常期期艾艾的小人可比。
贾政笑道:“真真是有缘,你偏也姓了一个贾字。”
贾雨村谦逊道:“若非尊府与东府分宗,晚辈也勉强算是个宗侄。”
外省的贾姓人犯事,林如海去状告荣国府。如今朝廷上发下明旨点明了荣国府与宁国府分宗,宗里只有四大家子人口,其他外省贾姓人也跟荣国府无关。如此就令外省贾家人再不能冒着荣国府的名头行事。贾雨村说这话时候颇有些遗憾,虽他如今没什么事用到荣国府名头,但若没林如海那一状子,兴许日后他这贾姓人,也能借着荣国府宗侄的名头办些事呢。
贾政因又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府上要请西宾的?”
贾雨村不肯说是旧日相识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女婿冷子兴的指引,只轻笑道:“府上二爷浪子回头便中了秀才,在京都中乃是一大美谈。晚辈恰与人提起琏二爷时听说尊府要聘请西席,便斗胆毛遂自荐。”
贾政只是点头,因又问起贾雨村昔日殿前答对时的情景,便立时催着人将宝玉领来相见。
贾雨村暗暗观察,果然见这贾政如冷子兴所说迂腐得很,一个“进士”的名堂便足以叫贾政将他奉为座上宾,待见下人领着个玉雪聪明的小儿,见那小儿不像冷子兴所说佩戴通灵宝玉,反而纳罕非常。
“宝玉,快给你先生见礼。”贾政道。
贾宝玉心中纳罕怎忽然来了个先生,待要上前行礼,贾雨村忙偏身避开,含笑道:“世兄果然一表人才,不知世兄念到什么书了?”
贾政笑道:“他先跟着个女先生读书,只怕要重头学起呢。”因望子成龙,且如今又没有什么虚架子可摆,就道:“先生且歇两日就开始授课吧,授课的地方,便在我这书房边上屋子里。”
贾雨村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口上说:“晚辈还有些行礼寄放在一处客店中,须得今日去取。”
“先生何必劳动,打发个人去取就是。”贾政客气道。
贾雨村笑道:“劳烦那店家照料多时,今日原想请他们夫妇吃酒以表谢意。”
贾政听了,心说此人却很是知恩图报,于是打发小厮去王夫人那取了十两银子,先送给贾雨村去请客。
贾雨村略谢了一句,依旧从从容容地出了贾政家的黑油大门,出了几百文租了一顶轿子去了古董商人冷子兴家,才下轿子,就被冷子兴迎上问:“如何?”
贾雨村点了点头,对冷子兴拱手道:“多谢老兄指点,不然弟哪里寻得到这样的好差事。”
冷子兴客气一声,又问:“可曾听说琏二爷的消息?他果然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