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的水声小了一些,须臾就听贾琏问:“都是个什么说法?”
“还能是什么说法?都说御史台、兰台寺并京城内外的一群老爷们合伙威逼利诱吓唬老亲王要他认罪,老亲王为表清白,先杀了才几岁的小公子,用小公子的血写了状词,然后自己也自裁了。老太妃、王妃见老亲王如此,伤心之下,便跟两个郡主也都吊死在自家正堂上。闹得这样大,连圣人也不敢出声说一句老千岁罪有应得,太上皇震怒,下旨将逼迫老千岁的人一一捉拿归案,但凡是弹劾老千岁的老爷,都一一治罪了。新近听说两个外地的老爷昨儿的折子才进京,半夜里捉拿他们的锦衣卫便已经派出去了。”
“圣人也不能说句公道话?”贾琏匆匆洗了头发,满头水珠地就披着衣裳出了屏风。
金彩连忙拿了帕子去擦贾琏头发上的水,只说:“老千岁满门都被逼死了,公道自然在老千岁那边,圣人还能说个什么?”
“我最厌烦文死谏、武死战那一套!不管有理没理,只要一死,道理全在他们那了。”贾琏虽投机取巧,但此时见事情闹得比他预想得还大,当今竟然被打压得说不出一句维护自己一系官员的话,还是不免佩服太上皇姜还是老的辣,又为那些无辜官宦打抱不平。
金彩讷讷地道:“话虽如此,但义忠王府死了满门,谁能铁石心肠说句他们罪有应得?”
贾琏忽地想贾蓉那样高兴,果然是发了一笔横财了,待有机会,他且敲诈敲诈贾珍,也从中分出一碗羹来,正想着,只听门外脚步声缭乱,又有朱钗环佩叮咚声,忙整理衣衫迎出去,待掀开帘子,望见迎春搀扶着越发衰老的贾母、贾赦蜡黄着脸进来,忙先跪在贾母跟前,“叫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老泪纵横道:“你这天魔星,家里的柱子都叫你给拆了,只剩下你一个顶梁柱,你偏又不说一声就随着什么和尚道士跑了!”说着,就叫贾赦来教训贾琏。
贾赦也是激动不已,因贾琏不在,唯恐家财便宜了别人,少不得在屋子里卖力一些巴望着能再生一子,因此身子骨又被掏空一次,此时行动尚且有气无力,更遑论教训贾琏了,只是哆嗦着嘴,气咻咻地指着贾琏。
“老太太、老爷,哥哥瘦成这样,头发还湿着呢。”迎春红着眼眶,到底贾琏回来了,一颗心也就安了。
贾母冷声道:“我且问你,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糊涂心思要向外跑?”说着,不等贾琏答话,便叫全福、全禧等去里间给贾琏收拾头发,她与贾赦坐在外间,一面吩咐人去弄了好消化的羹汤来,一面与贾赦絮叨着今次断然不能饶了贾琏。
贾琏人在里间,听着外头贾母、贾赦絮絮叨叨,心想贾母还没老糊涂地趁着他不在搞什么“复辟”,待全福给他擦头发,就对跟着进来的赵天梁轻声道:“去兰台寺,跟姑父说一声,广西那边无事。”
赵天梁知道自己在跟着贾琏干大事,于是不追问,答应着就退了出去,出门骑了马,见隔壁的先生贾雨村又向这边走来,心笑这位贾雨村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骑着马便快速地向兰台寺赶去。
今次兰台寺、御史台两处遭殃的官员最多,此时兰台寺里萧索得很,拢共只有几个小官员并林如海在。
赵天梁见到了林如海,便将贾琏的话说了。
林如海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轻了不少,如今太上皇竟然叫人去各处驿站半路去拦截折子,可见他是想要斩尽杀绝,不给当今一系的官员半路反悔的机会呢。因“草船借箭”的主意是他向当今提起的,当今折损了这么些人马,少不得要算到他头上,如今广西无事,也算是他将功补过了,于是打发走了赵天梁,急忙出门向宫中去,在宫门处递了折子,待见大明宫总领太监戴权亲自来领他,便随着戴权进了宫,在御书房门前被戴权拦下,心知当今怒气正盛,便撩起袍子跪下,待夕阳西下时,只觉眼前的汉白玉都模糊了,戴权才出来说:“林大夫,圣人宣你觐见。”
林如海踉跄着起身,躬身进了御书房,只敢看眼前一方大红的毡毯,进来后,三呼万岁便又跪下了。
“林大人近来可好?”水沐穿着常服深深地皱着眉头,冷笑着站在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叩头道:“臣该死,恨不能及时拦住……”
“没用的话不必再说了,主意是你出的,如今所有人遭殃,唯独你平安无事!”水沐侧身一只手撑在御案上,心叹太上皇果然够狠,他这边不过是要抄了义忠亲王府,太上皇直接灭了义忠亲王府满门,反将了他一军,义忠亲王满门没了,他不但不能说他是畏罪自裁,只怕过几日,还要对他追封一番,风光大葬;更要紧的事,依着他们原先的算计,广西等远处的官员只怕已经送了折子在半路上了,那些折子落到太上皇手上,就是他们“逼死”义忠亲王满门的“罪证”。冷眼再三盯着林如海,许久看林如海惶恐不安,才不甘愿地挥手令他站起来。
林如海扶着腿缓缓地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低声说:“圣人不必为广西的同僚担心,他们定然平安无事。”虽他曾经阻拦过水沐并那些官员,但如今水沐正在气头上,再提那事反倒叫水沐以为他存心搪塞。
水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