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位同副后,在皇后避居养病的二十多年里,她一人独大,不管是后宫妃嫔还是内务府都争相巴结,因此她居住的甘露宫被年年翻修,远远便能看到飞檐峭壁的拱角在晨光熹微中闪烁着璀璨的色泽,一片片琉璃红瓦如鳞片排列,整整齐齐。
待走进甘露宫,青石白玉,雕梁画栋,连宫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都比别处好,内殿摆满了金石玉器,奢华轻靡,富丽堂皇,与皇后素净的凤鸣宫相比,天差地别。
三足云纹紫铜香炉中燃烧着沉沉的暖香,在封闭的空间内沉闷得难受,宣武帝本来一夜没睡,乍一闻到这股沉郁不去的沉香,脑仁一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厉扶尘察言观色,连忙吩咐宫人,“把香撤去,打开门窗通风。”
门窗被打开,清新的空气倒灌而入,宣武帝才眉色稍缓,本来还在诊脉的御医一看到他,连忙跪下行礼,宣武帝挥手让他起来,在床沿坐下,皇贵妃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脸色苍白如纸,像失去所有的生命力似的。
他眉头一皱,问道,“皇贵妃病情如何?”
御医连忙回答,“皇贵妃脑袋中有血块凝而不散,经脉不通,若是不能尽早清除,怕是凶多吉少。”
“那还不快点开药,与朕说有何用!”
宣武帝不悦地怒斥,御医吓得连忙跪下地上,“圣上恕罪,如今皇贵妃身体虚弱,若要化瘀去血,怕是承受不住药力,臣下不敢用药,还请圣上定夺。”
宣武帝皱起了眉头,开始思量,厉扶尘跪了下来,“父皇,母妃病情危险,御医用药恐不妥当,不如请皇嫂替母后治疗吧,她是修……”他的声音及时止住,“皇嫂医术高强,一定能把母妃完全无恙地治好的。”
“对对对,圣上,还是请秦王妃过来吧。”御医巴不得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慕容泠,闻言狂喜地点头,就差没说自己无能了。
宣武帝顿时怒从中来,“放肆,朕养你这群废物是做什么的,治不好皇贵妃,朕摘了你们的脑袋!立刻给皇贵妃用药!”
御医噤若寒蝉,只好让宫女把早就熬好的药端上来,刚要喂给皇贵妃,就被厉扶尘拦住了,他红着眼给宣武帝磕头,“父皇,母妃生死攸关,实在不得能冒此风险,您请皇嫂过来吧。”
“秦王妃至今昏迷不行,如何给皇贵妃治疗!”宣武帝失望地看着他,“你何时变得如此是非不分,难不成让你母妃垂危等着不知何时清醒的秦王妃不成!”
厉扶尘微微一僵,依旧不甘心,“说不定皇嫂此时已经清醒了呢。”
“罢了,朕怜你一片孝心,不与你计较。”宣武帝忍着怒气,没再理会厉扶尘,而是直接吩咐御医,“用药!”
这一次御医没敢犹豫,让宫女把药喂给皇贵妃喝下去,约莫过了一刻钟,皇贵妃终于有了动静,缓缓地睁开眼,“这是哪儿?”
厉扶尘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母妃,这是您的寝宫,您有没有好点,脑袋还难不难受?”
皇贵妃皱起了眉头,“我这是怎么了?”
厉扶尘傻眼了,连忙问道,“母妃,你难道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我只记得去参加了宫宴,之后发生什么事,我就不记得了。”皇贵妃按住额头,脸色苍白,“别问我,我一思考,脑袋就疼得厉害。”
厉扶尘连忙把御医叫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母妃怎么不记得事了?”
御医连忙诊脉,漫长而死寂的一刻钟之后,他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噗通地跪了下来,“回禀圣上、赵王,皇贵妃虽然用了药,但是脑袋的瘀血依旧有残余,因此引起了并发症,记忆混乱或者丢失,并且以后不能大喜大悲,否则容易诱发血块崩裂,有生命危险。”
“庸医!”厉扶尘直接踹了御医一脚,宛若一头暴怒的雄狮,“快继续用药,把瘀血都清除干净。”
宣武帝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对厉扶尘失仪的行为进行斥责,想必也是赞同的。御医心中叫苦不迭,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谁让他年纪大了跑不过御医院其他同僚,偏偏落到了赵王手里了呢。如今他的身家性命都绑在皇贵妃身上,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难逃罪责。
不敢怪罪赵王踢了他一脚,御医爬回来继续跪着,诚惶诚恐地说着,“赵王息怒,并非不是本官不想用药,而是皇贵妃体弱,不能再经受一次药力了。她脑袋残留的瘀血只能慢慢调理化瘀,不可操之过急啊。”
厉扶尘怒火未消,还欲再骂,就被皇贵妃制止了,“罢了,尘儿,这都是命,别为难御医了。”御医顿时感激涕零,不停磕头谢恩,皇贵妃摆手让他出去,才转头看向宣武帝,双眸含泪,“圣上,臣妾如今头上悬刃,不知什么时候就身赴黄泉,但是臣妾心愿未了,实在不甘心呐。”
宣武帝叹了口气,“何事?你且说说。”
“尘儿已经老大不小了,至今没有成家,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他娶妻生子,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宣武帝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觉得有理,“爱妃可有中意的人选?”
皇贵妃看了一眼厉扶尘,迟疑道,“臣妾觉得镇国公之女不错,届时姐妹妯娌守望相助,也算是一桩佳话。”
“不行!”
宣武帝想都没想就满口拒绝,看向皇贵妃的双眼带着深意和审视,“谁家的女儿都行,就是不能是镇国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