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从厢房出来之后,一直颔首低眉,默不作声。如今郝掌柜乍然问话,女子突然一惊,她瑟缩的躲在自家相公身后。
寻妻之人护住娘子,转而对郝掌柜怒道:“你这是何意?你把我家娘子关在这里半晌,如今还要她说什么?”
“我并没有做什么?不过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而已……”郝掌柜平静的说道。
“你说她是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你以为她自己愿意出现在这里吗?还不是你这天杀的黑店把我家娘子囚禁在此处的。我还没开始找你算帐,你倒开始问东问西的了。”寻妻之人显见已是怒极,脖子上面的青筋随之爆起,他狠狠的瞪着郝掌柜,与之前斯文的模样早已判若两人。
“若当真是我把你夫人囚禁在这里的,我又怎会有此疑问?说良心话,我也不知你家娘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所以才想着问个清楚明白。省得衙门里老爷问话的时候,我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郝掌柜用在场众人都能够听到的音调问道。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娘子进了你的铺子,接着便离奇失踪了许久,你口口声声的说你后院当中除了绣娘并无旁人,但是在场的大家伙儿都看见了我家娘子是从哪里出来的。你口口声声说是报了官,但是捕快在哪呢?”这人高声怒道。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诸位请好好的想一想,若是我当真是做着那些见不得人勾当,我只怕恨不能日日躲在几角旮旯的阴暗处,又怎会堂而皇之的开了一个店面来做这样迟早会被人看穿的事情?”那人越是愤怒,郝掌柜倒愈发显得平静。
“你……你这是狡辩……或许你这个店铺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人气得面红耳赤,恨不能狠狠的打上郝掌柜两拳。
“我这店铺虽小,但却也是赚钱的营生。如此一来,我又何必放着能赚钱的正当生意不做,偏偏去干些歪门旁道?”郝掌柜继续说道。
那人恼羞成怒,正欲开口时,一直聚在厢房门口的急等着救人的众人,有些等不及了。
“与其在这里听他二人理论,不如咱们直接冲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才是正经。若是厢房里面净是些做活的绣娘,那么定然是掌柜的占理。但若是里面全是些被拐来的小娘子,那么咱们少不得要为小娘子们讨个公道,把掌柜的扭送到衙门里去。”涌在厢房门口最前面的那人如今早已没有了耐心,所以率先嚷道。
“对,人家娘子明明就是从你这店铺后院的厢房出来的,你还非要问人家为何出现在此处,这可不是脑子有病吗?”有人哧笑道。
“可惜咱们大家的脑筋可都清楚的很,可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糊弄住的。你以为你在此一味的拖延时间,咱们就会忘了这茬吗?”有人冷笑道。
“对,咱们这就去解救小娘子们去。”有人起哄道。
有人挑头,自然便有人响应。就像是把燃烧的火把放在木柴堆里,说不上哪根木柴率先被点燃,只能瞧见“嘭”的一下,满眼皆是火光。
群情激愤之下,厢房的门帘不知被谁一把扯了下来,接着被一连串的靴子踩在脚下。清漆的雕花木门半开半掩,人群蜂拥而至,小小的厢房哪里能盛的下去这么多人,是以还有一半的人被挤在门外。
刚才寻妻之人突然出现,厢房当中曾经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如今这么多人蜂拥而至挤了进去,厢房当中却是安静异常,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那间安着清漆木雕花房门的厢房,像是一个奇异的空间,不断吸取着外界的声音,待那拨人进去了之后,挤满了人的厢房依然毫无声响。所有的声音在这间厢房里都突然的消失不见,像是被吸入了另外一个地方。
反观仍旧立在院中的郝掌柜三人。郝掌柜像是丢了魂一般呆呆立着。寻妻之人则是满脸的痛快,至于他的娘子则依旧垂头看着地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如地面上铺着的薄薄的一层白雪好看。
仿佛有神仙从屋顶经过,带走了时间,所有的人都木立在当地。
郝掌柜立于雪中,寻妻之人与他娘子一前一后立在郝掌柜不远处,最尴尬的莫过于没有挤进厢房,而又拼命想要挤进厢房,但最后反而立在门槛上的人。
这些人前面是乌压压的人头,后面是携风而下的雪花。所谓前面瞧不见热闹,后面冷风贴背而吹,说的就是这拨人。
天空愈发阴沉,雪花簌簌而下,郝掌柜的头上肩膀上都撒上了一层雪花。贴着头皮的雪花渐渐融化,先是冰冷,逐渐又变得温热,从郝掌柜的额间流淌了下来之后,则又重新变得冰凉。
郝掌柜一动不动,任由雪花化水,缓缓流淌。一滴融化了的雪水蜿蜒到了郝掌柜嘴角。
郝掌柜抿了抿嘴巴,这一点子凉意又哪及心头的凉意,但正是这一点凉意点醒了郝掌柜。
郝掌柜像是突然解了冻儿似的,抬头挺身。他先是拍打掉了身上的雪花,而后走到厢房门口,对着里面的众人起声说道:“诸位若是瞧够了,还是烦请诸位到院中说话。一来院中敞亮,说话方便。二来马上就要过年了,绣娘们做完这批活儿,也要回家过年去了。”
郝掌柜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在如此安静的环境当中,这般的声音更像是雷霆之声一般发人深省。
人群先是漠然,许久以后,慢慢的有人往后退去,接着更多的人退了出来,很快厢房里面的人便像是潮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