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神情淡漠,清冷声音说着讥讽嘲弄的话,径直向顾相知和鹤酒卿走来。
他自知脸色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因而只冷淡地看着鹤酒卿,余光都不肯往顾相知那里瞥一分。
然而眉眼的失落不开心,抿紧垂下的嘴角隐隐的委屈,却分明是对着顾相知的。
对于钟磬的挑衅,鹤酒卿并未在意,脸上的笑容清浅平和,在这佛寺娑罗花下,越发没有人气,虚无飘渺得有些疏离:“方才听见声音还未认出来,你果然也在这里。”
顾矜霄的思绪从他的眼睛上勉强抽离,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淡淡道:“果然?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久前见过?”
钟磬闻声看向顾相知,眉宇之间锋芒凌厉的桀骜烟消云散,只余一点清寂的温柔。
只看到鹤酒卿的时候,是一点也想不到他和钟磬相似的。
反而钟磬,有些个不那么邪性凌厉的片刻,偶尔叫人错觉和鹤酒卿很像。
此刻,三个人面对面站着,那两张脸一起看向顾矜霄,同处一个画面的时候,才骤然发现,那两个人相似到了仿佛互为镜像的地步。
想来是因为,那张脸虽然生得清俊好看,但两个人却都是风姿气度远胜过容貌。
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神态,鹤酒卿又一贯白纱蒙着眼睛,这才总叫人觉得并不十分相像。
鹤酒卿在的时候,神龙向来是不敢出来的,毕竟它第一次出现是跟着顾莫问。鹤酒卿又是此间不世出的方士,修为已然超脱生老病死界限。很可能会认出这是同一个戏参北斗,到时候顾矜霄就要因为它掉马了。
神龙对于这个非常坚持。
但这种世纪会面,它必然也在幽冥暗搓搓窥屏,不时疯狂密聊顾矜霄吐槽。
……
神龙纠结得就差首尾互博了。
在场的三人却都很平静,平静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冷凝,明明是五月仲夏,却一阵的入骨幽凉。
对于这两张脸的相似,顾相知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近乎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只有钟磬的薄唇极浅的抿了抿,稠密的眉睫轻垂,弧度似有若无的寂寥落寞。
他轻轻地说:“还要多谢鹤仙人,指点我找到你。不然,险些就又要错过了。”
他勉强牵起唇角,声线平和:“他说找到你就明白了。原以为他是要借我的手救你,以此作为交换。当时不明白,还想既然你们相熟,他为何不自己亲自来。”
鹤酒卿没有说话,神情雅致淡泊,笑容微不可闻,倒显得有些神秘疏离起来。
神龙都愣了一下:
神龙突然灵光乍现,才思泉涌,一气呵成推理下来,逻辑自洽,有理有据,它自己都忍不住崇拜自己了。
但是,顾矜霄始终没有反应,也没有回应过一个字。
对于钟磬的话,鹤酒卿也没有辩解,只是对顾相知颌首,从容淡泊,说:“天色不早了,我不能离开阿天太久,请小友尽快来这个地方与我们汇合。”
鹤酒卿伸出手,并起两指在顾相知眉心轻轻点了点。
识海何等重要,顾矜霄却只是微微闭了眼,一点灵犀通晓他传来的讯息。
随后就睁开眼,轻轻颌首点头:“我知道了。”
鹤酒卿笑了笑,和往常一样熟悉的笑容,只是多了似有若无的心事,显得笑容也微凉:“小友,再会。”
不等顾相知说什么,面前的白衣方士便忽然湮灭,变成一只白羽墨翅的仙鹤,轻轻鸣唳一声消失在天际。
鹤酒卿一走,钟磬忧郁寂寥的落寞神情立刻就烟消云散,仿佛夜已发白,天光大亮,月光无痕。
他眉眼微抬,眼底一丝了然,平静地说:“原来不是他本尊,是那只形影不离的仙鹤载了他的分神过来。还能引魂御鹤,看来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做什么突然出现,一副托孤的样子,平白叫你为他忧心。”
顾矜霄看着他,默然不语。
钟磬敛去最后一点锋芒锐利,桃花眼眸光清凌,微微笑了笑,温柔地说:“你不必太过担心,他的本事比你以为的可大太多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那位毕竟是鹤仙人啊,只怕是你哥哥顾莫问来,论起方术也抵不过他十分之一。”
顾相知清冷空灵的眉眼,微微流转,竟也难得有一丝波澜起伏。
钟磬无辜地眨眨眼,赶在顾相知开口前就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没见过顾莫问出手,怎么知道他只到鹤酒卿一成?坦白说连这一成也是看在你面子上,给他夸大了的结果。你若不信就等着看,我们日后见分晓。”
鹤酒卿一走,神龙终于也能回到戏参北斗上了,闻言不由狐疑嗯了一声。
只是,他这样就不怕注孤生吗?
顾矜霄淡淡道:“你到他的几成?”
钟磬的眼波里沁出一丝神秘幽隐的深意,似笑非笑,清凌声线低声近似呢喃:“那就要看是什么时候的我了。可能不敌一合之力,可能平分秋色,也可能……”
他笑了笑,隐去后半句暗藏的令人不安的凉意。
顾相知面上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就越过他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是鹤酒卿刚刚暗传给你的讯息里,指的地方?”
顾相知目不斜视,径直向外走去,只轻轻嗯了一声。
钟磬走在前面,倒退着走,这样就能一直看着那张脸了。
不得不说,顾相知心无杂念走路时候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更清冷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