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一家人和胡宗宪进到饭厅。
胡宗宪很喜欢香香这个孩子。香香童言无忌:“我有两个胡爷爷。北京那个胡爷爷脸红红的。杭州这个胡爷爷,脸怎么白的跟纸一样?”
胡宗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香香说:“胡爷爷病了。”
香香想了想说:“哦哦,病了就吃肉啊!没有什么病是大块的肉肉治不好的。”
白笑嫣摸了摸香香的小脑袋:“多吃饭,少说话。”
胡宗宪道:“老六,都说你的续弦夫人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的福果然不浅啊!”
管家胡安给众人端上一大盆八宝粥,还有三四样下粥的小菜。今天过节,胡宗宪的饭桌上难得有两个肉菜。
一碟豆腐,一碟茴香豆,一碟火腿,一碟腌咸肉摆好,胡宗宪这个主人拿起勺子,给贺六一家人盛好了粥。
胡宗宪边吃边说:“粥是最养人的。老六,吃完了这顿粥,咱们就去找戚继光,一同去宁海卫巡查海防。路上你可以好好想想治我个什么罪。”
贺六苦笑一声:“封疆大吏不断提醒着锦衣卫治他的罪。这可能是大明开国以来的头一遭。”
胡宗宪道:“总要有人敢为天下先。唉,我马上就要获罪丢官了。在浙直总督任上数年,我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几乎荡平了东南倭患。”
贺六注意到了胡宗宪的用词:“几乎?”
胡宗宪道:“没错。是几乎。因为有一个大倭寇头目还未伏法。”
贺六问:“谁?”
胡宗宪脱口而出:“许海。”
贺六奇道:“这个倭寇头目竟然是汉人?”
胡宗宪点头:“他的确是汉人。倭寇里,七成是倭国的浪人武士,三成是大明的海盗。倭寇之中,最大的两个汉人头目,一个是汪直。一个便是许海。”
贺六给香香夹了一片火腿,而后道:“如果我没记错,汪直在嘉靖三十八年已被胡部堂设计杀死了。”
胡宗宪道:“正是如此。许海原来依附于汪直。汪直死后,他自立门户。聚拢了八千倭寇,盘踞在东海普罗岛上。今年,我派水师前去围剿,怎奈那普罗岛远离陆地。我们的水师三次出海都没有找到。”
贺六道:“茫茫大海风云莫测。找不到一座小岛,也属正常。”
胡宗宪点头:“如果说此时我丢官罢职留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没有剿灭许海这最后一股倭寇。戚继光是当世卫霍,迟早是要被朝廷派去守卫北方九边的。等我丢了官,戚继光也调走了,许海定会卷土重来,带着手下倭寇祸害东南的百姓。”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衣衫不整,拿着酒壶的中年男人醉醺醺的走进了饭厅。
“腊八粥?哦?今日是腊八节啊。我倒忘了。汝贞兄,快给我盛一碗粥。”这衣衫不整的男人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饭桌前。丝毫不理会身穿飞鱼服的贺六。
胡宗宪道:“老六,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我的幕宾——徐文长。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使贺六,这位是他的夫人,这位是他家的小姐。”
贺六听到徐文长这个名字,吃了一惊!
徐文长可是当世有名的大才子!
据说徐文长五岁便能通背道德经,十二岁通读四书五经。十五岁诗文冠绝江南。
徐文长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有如此才华,他却无意科举。整日里以用诡计耍弄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取乐。
京城那些唱莲花落的乞丐,早就将徐文长戏耍富人的诸多故事编成了戏文。
胡宗宪做了浙直总督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收服了这个放浪形骸的家伙,让他做了自己的幕宾,也就是师爷。
连嘉靖帝都知道,胡宗宪的幕府里,有一位才高八斗,聪明非凡的师爷,名叫徐文长!
贺六拱手:“原来是徐渭公,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徐文长撇了一眼贺六身上的飞鱼服,笑了一声:“你就是那个来江南查办汝贞兄的北镇抚司头子?”
贺六惊讶:徐文长这家伙是一介布衣,听口气竟丝毫没把自己这个北镇抚使放在眼里。
贺六道:“正是不才。”
徐文长拿起酒葫芦,给贺六倒了杯酒:“看在你当初逼迫江南的五个大贪官吐出贩运私盐得来的脏银的份儿上,我徐渭赏你一杯酒。”
徐文长竟然用了一个“赏”字。
贺六举起酒杯,道:“谢徐先生赏酒。”
一旁的白笑嫣吃惊不已。白笑嫣是李妃的座上宾。在京城中什么样的高官大员没见过?即便是内阁阁员、六部堂官,见到自己的丈夫——堂堂的北镇抚使照样要给几分薄面。可眼前这人,却丝毫没把自己的丈夫看在眼里。
白笑嫣冷笑一声:“呵,徐先生好大的口气。赏我丈夫一杯酒?我的丈夫掌北镇抚司。只有皇上、裕王爷给他东西,才能用一个赏字。”
徐文长打了个哈欠:“别说他是北镇抚使,就算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还不一样只是皇上的家奴而已?你是他的夫人?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当年名动南京城的倚翠楼头牌,白笑嫣。”
徐文长道破了白笑嫣以前的身份。贺六面楼不悦:“徐先生,你说话庄重些!”
白笑嫣怒然起身:“胡部堂。谢谢你的粥。香香,走,跟娘回房。”
香香可怜巴巴的看着白笑嫣:“娘,香香还没吃饱呢。”
白笑嫣直接抱起香香:“娘屋里有从京城带过来的好点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