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真话房。
吕芳、陈宏、贺六坐成一排,海瑞昂着头,带着镣铐站在他们面前。
吕芳怒道:“案犯海瑞,见到司礼监掌印、秉笔、锦衣卫北镇抚使,你为何不跪?”
海瑞朗声道:“大明有规矩,做过学官的人,可以不跪宫中宦官!”
吕芳怒道:“你哄谁呢?你以前做的是淳安县令、兴国县令,何时做过什么学官?”
海瑞道:“我以前在福建南平县做过教谕。吕公公如果不信可以去吏部查我的档底。”
县教谕只是正八品,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吕芳冷笑:“诶呦。我还以为你做过哪个省的学政呢!原来只是个县里的教谕啊。陈宏,这县教谕是个几品官啊?”
陈宏答道:“正八品。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他这号人多!”
海瑞正色道:“大明官职,乃是太祖所定!教谕虽小,却也是大明的学官。难道你们在质疑太祖爷?”
吕芳道:“我不和你惩口舌之快。你不跪我和陈宏,那为何不跪锦衣卫北镇抚使?”
海瑞道:“贺镇抚使没让我跪,我为何要跪?”
贺六说了一句话,把吕芳和陈宏的鼻子都气歪了:“罢了。海笔架的雅号是怎么来的?他不愿意跪,就站着回话吧!”
陈宏阴笑道:“都说海大人跟六爷关系匪浅。看来还真是这样呢!”
贺六不甘示弱:“哦?要这么说,海瑞从县令任上升户部主事,调令须由你们司礼监批红。他跟你们司礼监也关系匪浅么?”
吕芳咳嗽了一声:“不要斗嘴了。审问案犯才是要紧的事儿。”
吕芳问海瑞:“海瑞,我问你,是谁指使你辱骂君父的?”
海瑞不卑不亢的答道:“我只是在给皇上谏言,并没有辱骂君父。”
吕芳大怒:“放屁!连‘嘉靖嘉靖家家干净’那样的话都出现在折子上了,还说不是辱骂君父?”
海瑞盯着吕芳的眼睛,坚定的说:“那的确是民间的谚言!百姓说出这样的话,原因是皇上重用奸党,导致民不聊生!”
吕芳道:“你说明白些!谁是奸党?”
海瑞微微一笑:“司礼监的吕芳算一个,陈宏算一个!”
吕芳被海瑞气的七窍生烟,他转头对贺六说:“老六,案犯当着你这个北镇抚使的面辱骂司礼监掌印!你管不管?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你们那个老十二赵慈给海瑞上大刑?”
贺六拱手道:“吕公公。海瑞是钦案重犯,没有皇上的明旨,我们北镇抚司无权对他上刑!”
吕芳朝着贺六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好!好的很啊!贺六,你如此包庇海瑞,你莫不是海瑞同党吧?”
贺六笑道:“吕公公高看我了。朝中的清流向来骂锦衣卫是皇上豢养的一条狗,都羞于跟锦衣卫为伍。就算我想做海瑞的同党,人家也不一定乐意!”
陈宏在一旁给吕芳倒了杯茶:“干爹,你歇一歇,我来问他的话。”
转头,陈宏问海瑞:“海瑞,我问你。你当初是怎么做上浙江淳安县令的?”
海瑞道:“自然是朝廷的拔擢。”
陈宏道:“据我所知,举人出身的正八品教谕升县令,必须要由一名正三品以上文官给吏部开具荐信。谁给你写的这一封荐信?”
海瑞朗声答道:“现任福建巡抚,谭纶!”
陈宏闻言大喜,赶紧追问:“谭纶?裕王的门人谭纶?”
海瑞道:“谭纶是皇上拔擢的封疆大吏。是皇上的臣子,不是谁的门人。”
贺六在一旁听出了端倪,陈宏是想将海瑞和裕王拉上关系。好在海瑞的回答滴水不漏。
陈宏又问:“据我所知,你的直属上官,户部左侍郎赵贞吉;顶头上司,户部尚书高拱都是裕王的人吧?”
海瑞冷笑道:“呵,陈公公凡事都往裕王身上扯,难道是想图谋不轨,陷害储君?”
贺六在一旁道:“陈公公,问案就问案,不要东拉西扯。”
这时候,吕芳开口了:“你刚才一直在说自己并不是辱骂君父,而是谏言皇上。那奏折的最后一句,天下官员、百姓,不值陛下久矣是什么意思?”
海瑞道:“用百姓的话说,不值,就是不鸟的意思。这句话的本意是:天下的官员、百姓,不鸟皇上已经很久了!吕公公难道没有读过书?这都不知道?”
吕芳一拍手:“好!好一张利嘴!陈宏,将案犯所言记录在案!”
吕芳又问:“你在辱骂君父之前买好了棺材。是不是一心求死,以搏忠名?”
海瑞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百姓心中有一杆秤。史书自有公论!忠名不是搏出来的,而是做事做出来的。就好比某些人高居庙堂之上,净干祸国殃民的坏事。即便如今有人给他们立什么生祠,百年之后,百姓总会推倒祠堂,将他们挫骨扬灰!”
海瑞这是在嘲讽吕芳。宛平县令李彬为了拍干爷爷吕芳的马屁,在宛平县给吕芳立过一座生祠。
吕芳被海瑞气的七窍生烟。他一拍桌子:“老六,没法审了!这样牙尖嘴利的一个案犯,不给他上刑还审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