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妹妹又恢复了一惯的清高自傲,虽然有些突然,但柱间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子上,樊音见他来了,便要起身行礼,柱间一把扶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弯下膝盖,这才笑道:“从前是你和我说,我们兄妹之间不需要这样的客套,怎么如今倒忘了?”
樊音倒也没强求着把这个礼行完,她复又坐下,不温不火的问道:“你有什么事,与我直说罢,我最烦别人磨磨叽叽一句话分三段来说。”
她的言辞还是这样犀利。
柱间讪笑一声,“今早风之国的忍者送来了这个,樊音,你意下如何?”他本想把此事含糊过去,今晚只与妹妹喝喝茶、叙叙旧,但既然樊音主动提起了,柱间也没理由瞒着她。
只是,关于联姻,他不好直接做他妹妹的主,干脆把这个进退两难的皮球一脚踢给了樊音,让她自己决定。
樊音接过那份联姻文碟一目十行的看完,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了,脸色冷的像冰,她发间簪着的那支火红牡丹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耳边轻晃不已。
柱间下意识伸出手想把她叫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煮来泡茶的水沸腾了,沸水冲开壶盖争先恐后地摔碎在茶盘上,柱间盯着它们,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于是第二天凌晨两点的时候,几乎整个千手族地的人都听见了樊音的歌声,她坐在屋顶上,身上披着夜晚的星光,手边放着一瓶清酒,犹自对月唱到:“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注1)
族人们站在柱间家门前,讨论声快要炸了锅。樊音我行我素地继续唱,对底下人的闲言碎语置若罔闻。
神态高傲的就像睥睨蝼蚁的神明。
他们的闲言碎语的确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樊音又岂是怕事的人呢。
扉间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把柱间的房门拍得震天响。
他暗自咬牙切齿,心道这个妹妹也真是个能惹是生非的主儿,但他同样很清楚,这不是他能劝得住的事情,也就干脆把自己大哥喊起来救场。
柱间迷迷糊糊的跟着扉间走到门外,一看这场景,顿时睡意全无,只觉得一阵头疼。于是他先好声好气的安抚了众族人,随即三两步跃上屋顶,站在樊音身后,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有明显的责备和烦躁:“樊音,你在做什么呢!”
唱腔戛然而止,樊音带着一丝笑意,扬声回答道:“当然是在学阮籍夜半高歌,纵酒佯狂,你看不出来吗?”
夜风吹的她的长发猎猎飞舞,衬着月光清明,樊音笑的一派潇洒不羁,恍若嫡仙。
柱间虽不知这个阮籍是何人,但樊音后一句纵酒佯狂他还是听得懂的,便料想这必是樊音在为了那一纸婚约的事和他置气了,于是他皱着眉苦劝道:“你这是何必...烈斗是个不错的人...”
“哥哥,你留长发不好看,不如绞了吧?”樊音突然扯开话题说起不相干的事情来。
柱间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这头发留得好好的,绞了做什么?”
“是啊,我让你剪个头发你尚且不愿意,我又为什么非要心甘情愿的去联这劳什子的姻?”樊音冷笑道,她温软的舌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咂出一丝醉人的酒味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你就别再唱了。”柱间算是让了步,还不忘自己会大半夜和妹妹在屋顶上谈心的原因是对方高歌不止。
樊音最烦他拿出长辈的架势说教自己,便猛然回过头,用充斥着愤怒和不甘的目光阴恻恻的盯着他看,语调中带着两败俱伤的尖锐:“我是李家的女儿,你自然不会当真心疼我,这也就罢了,长歌当哭,现在我唱一唱自己,竟也碍了你的事!”
她气急之下说出自己的姓氏来,柱间一愣,樊音却完全不想给他反应的时间,接着又道:“若你实在听不惯我夜半高歌,我便坐在这儿哭到天亮,也算是对得起我的故国,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罢,转过身去继续唱起来,唱得更加凄婉,一首接一首的皆是亡国挽歌。
柱间无法,只好认命的席地而坐,一只手撑着头缓和困劲儿,也就由她去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去街上散步的木叶居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千手氏,无论男女,眼下都是重重的乌青,问他们一句,他们也不说,总不能告诉外人,自家族长的小妹昨夜发疯连唱了一宿的歌,扰人清梦吧?
这样的家丑,实在是太...太丢人了。
樊音一连大醉六天,夜夜举杯对月纵情高歌,搅合的全族上下没人能安枕。
柱间又急又气,担心樊音熬坏了身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总不能和一个醉鬼说婚事。这六天里,风之国那边派人催了几次,柱间都敷衍着,这事到最后竟也就不了了之了。
柱间在樊音宿醉第七天早晨终于下定决心向她道歉,他在自家庭院里挑了个阳光明媚的位置,把樊音拉过去坐着,很诚恳的认错:“对不起,樊音,我不该动让你联姻的念头。”
当下他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变得优柔寡断了,竟然一度以为,只要樊音联姻,就能迎来真正的和平,现在看来。这想法着实可笑。
对于和平的追求,几乎贯穿了他的前半生,已经形成了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