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别离》
神说,心中充斥着光明和义理的人才能用爱掌控这个世界。
可阿离心中既没有光明也没有义理,更加不想白费力气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这个世界。
她只是个小人物,只想顺顺利利的过完自己平凡的一生,有一个能相伴很久的人,有一个能安闲度日、种着银杏树的四合院。
她想春日里在树下吹笛,夏日里在树下纳凉,秋日里在树下对月赋诗,冬日里在门廊下温一碗酒,看大雪压弯了遒劲的枝干,这么一年年的轮回,没有炮火纷飞,没有刀光剑影。
死了之后就干干净净的火葬再也不要活过来才好。
平平安安一直到生命终结,不妄想,不奢求,这就凡夫俗子的好处了。
春末夏初的午后,坐在院子里竹椅上的阿离睁开眼睛望着那颗遮天蔽日的银杏树发呆,屋子里冷不防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千忆又在摔东西了。
只要别摔我上周托烛枝姐姐弄来的珐琅瓷花瓶,剩下的随她怎么闹去。阿离这样想着,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屋子里披散着头发大发脾气的中年女人。
上周,千忆给火核做主定了亲事,火核不像妹妹那般的和软性子,一听千忆自作主张,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母亲口中那名为“治里”的女人,便尚算有礼节的说了委婉的拒绝话。
这一拒绝可就不得了了。
千忆岂是能容忍别人反驳的性子,因为他不听自己的话从而对着他又打又骂,连指甲都亮出来狠狠挠在自己儿子的手臂上,挠出四道血痕整整一个星期都没退下去。
火核面对母亲的无理取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自然不能对母亲动用武力,便干脆的躲到斑家里去暂住了几日,千忆的怒气无处发泄,竟整日里只以砸东西和自言自语为乐,别的一概不管。
“离,你怎么坐在这儿呢?”一晃神的功夫,千忆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她站到阿离面前俯视着她,背对着阳光的脸颊上是柔和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你不敢进屋来,是不是也想要从我身边逃走?就像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一样,宁愿躲到别人家里去,也不愿意见我这个母亲。”
“不...,”阿离没想到母亲会这样颠倒是非,她慌张地抬起头,刚辩解了一句,就已被千忆一把抓住了头发,顿时吃痛的抽了口凉气,“母亲...你放开我!”
“你还知道我是母亲?离,我的好女儿,你可不能走,我只有你了。”她没有松手,而是顺着这个力道把阿离的头按进自己怀里,目光温柔如水,完全不在意阿离狼狈散乱的发髻和掉落在地上的点翠金钗。
“...您先放手。”阿离在这样的怀抱里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下意识的用了敬语,对方给她的感觉已经越发陌生了,她留恋着母亲曾经给她的爱,哪怕这份爱已经异化成了无底的掌控欲,惯性依赖也像毒瘾一样让她戒不戒都是两难。
她只剩下这么一个母亲了。
这次千忆倒是很听话地松开了手,阿离还没来得及去拢拢自己耳边的碎发,一阵掌风袭来,左脸上就已经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这还不算,第二掌紧接着打到左脸同样的位置,带着十足十的恨意,打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阿离没躲,硬生生的挨了,脆弱的鼻腔里流出的血顺着嘴唇滑到下巴上,滴在她鹅白色的衣襟上尤其刺眼,她平静的抽出手帕来擦了擦,眼眸中一丝埋怨都看不到,甚至面带笑容的安慰对方,“母亲,我不疼,您仔细伤了手。”
“你们为什么都不听话?”千忆充耳不闻,往日温和的面孔因为愤怒都有些扭曲,她紧紧的盯着阿离,眼角深深凹陷下去的皱纹显示着她早已不再年轻,也许在她的世界里,面前这个人已经不单单是阿离了,而是她两个不愿意听话的儿女,她自认为是慈母,但偶尔也要做出个严厉的样子来。
于是她一拳接着一拳打到阿离瘦弱的身子上,“你们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都躲着我?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像疯魔一般不愿意停手,似乎在这样虐打女儿的游戏里找到久违的快乐。
暴戾的情绪的确是压抑的太久了,这一动起手来,竟停不住。
“妈妈,妈妈别打我...”阿离不敢跑,只能微微屈着膝盖,一边伸出手臂护着自己的头,徒劳的躲避这样无端的责打,她宽大的袄裙裹着的,也不过是瘦弱的少女的身躯。
阿离从来都是谦和有礼的喊她“母亲”,乍一听得这声“妈妈”,千忆愣了一下,狰狞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浑身绷紧了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离?”她唤着女儿的名字,皱着眉紧张兮兮的看着阿离从鼻腔流到下巴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那凝固了的暗红色似乎让她想起了丈夫去世时,她目光里也能看到这样一片刺眼的红,所以她伸出手似乎想扶女儿一把,又像是想要抓住她不让她离开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她瞪圆了眼睛惊讶的问道,树叶间的罅隙洒下晃动的光斑,千忆一时间有些看不清女儿的脸上的斑斑血迹。
刚才发生的事,以及她说过的话,她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
阿离抬起纯净的黑眸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复又带上了柔和的笑影儿:“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没有人打我,母亲放心好了。”
千忆听了女儿的回答,犹豫了一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