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顾安听得分明, 唇角不停往上翘着,最后竟低头笑起来。
宋嬷嬷在一旁侍候着,见主子这般模样, 有些愣住。在她的印象中,主子是极为冷淡之人,从不曾因为外界的事物而动摇心绪。
他自小矜贵,见惯世间的富贵。天下奇珍至宝, 上贡后皆会出现在他的宫殿。无论是何等宝物,他见之皆是神色淡淡。
娘娘在世时曾对自己感叹过,说主子无欲无求,生在皇家倒是好事。
只可惜注定是寡情之人,难免将来日子冷清。
像这样直达眼底的笑容,她在主子脸上从未见过。
这种愉悦是由心发的,今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恰似雪顶的一抹冬霜,孤冷地傲立在枝头,绽放出五彩的光芒。
少夫人对主子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大到主子对其言听计从,甚至不顾体统, 由着对方胡闹。
什么郡王养鸡, 世子养猪, 传出去个个都是笑料。
“主子…这养鸡养猪?”
顾安收起笑, 重新恢复冷清的模样, 淡淡看她一眼, “入乡随俗, 既住乡野之地,就得遵循乡间的生活习俗。居于此地,一日之中所计较的无非是三餐相继。日出而做,日落而歇。地间劳作,不光是能修身养性,还能顿悟一二,都是极好的。”
“主子觉得好,那自是没错的。老奴想着种菜那样的粗活,哪能劳少夫人动手。老奴带着小莲侍弄就行。”
“由着她,她愿意做什么,就让她做。”
竟是这般纵容,宋嬷嬷心惊着,再也不敢有半点不满。
外面的周月上不知屋内主仆的谈话,招呼耿今来去寻上河村的里正要地。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得起钱,什么都能要得到。
上河村的里正姓林,村里搬来两户人家,而且还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自是知情的。可他心里有气,按理说顾家是从上河村发的家,顾家公子在家乡静养,理应先来拜访他这一方村正。
等来等去,都不见人登门,自己再拉下脸皮子去顾家,又觉得掉份。
这不,周月上一上门,手里还提溜着一刀肉,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别人给了台阶,他顺着下便是。
何况这周家四丫言语间给他戴了高帽,又解释家中事多,相公身体不好,才一直拖着没来拜访。她言语真诚,听得林里正心里熨帖。
提肉的事情是周月上临时想到的,只因不想空手登门,又想到村里人那么馋肉,那带上一块肉总不会有错。
正是这一刀肉,让林里正心里舒坦。这刀肉不少,肥肉相间,看着足有三四斤。村里人行亲走往,都爱用肉的多少来比量。
寻常的人家,去老丈人家里才会割肉,而且一刀下去,最多两斤。像这样一大刀肉,林里正当然满意。
“里正大叔,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养着好几口人。这什么都到外面买总归不方便,索性想着无事时侍弄些菜,一来打发时日,二来也能给桌上添个盘什么的。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在村里租一块地给我们。地不能太小,我还想着养些鸡,最好是离家里近的。”
林里正摸着胡须,眼里全是精光。这周四上提了一块肉上门来租地,诚意是足的,就不知她能出什么价?
他眼珠子一动,周月上就猜出他在琢磨什么,笑道:“里正大叔,实不相瞒,我们不图种地能出几个钱,就是图个什么要劳逸结合,想在读书间闲之时逗个闷子。这个租钱嘛好说,一亩地二两银子一年,二三亩大小的就行。”
一听二两银子,林里正摸胡子的手都停住了。
“当真能出到二两银子一亩?”
“看里正大叔说的,我还能诳人不成?”
林里正深吸口气,相信她的话。这顾家是什么人家,顾家大爷在京城可是做大官的,便是被贬,也还是官。
“好,咱们立个字据。”
生怕她反悔是的,林里正麻利地找出笔墨纸。
这要立字据的事情,周月上就把耿今来推上前。在乡亲们的眼中,她是下河村的周四丫,不可能认字。
就算跟顾安识了几个字,也不可能认得全一份租契上的所有字。
此等好事,林里正自不会便宜别人,当下就提起自家的一块地。说来也巧,那块地恰好就在顾家的不远处。
两方爽快地立了字据,那块地不到二亩半,耿今来付了一年的银钱。凑个整数,给了林里正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的小锭子,不算小。
周月上一直含笑立着,收好字据,并言明即便租不够日子,也不会要求退钱。林里正很是满意,心道她会来事,一直把她送到顾家,再与耿今来去认地。
鲁晋元心急,当夜就和赵显忠还有耿今来收拾了地里的杂草。再花了三天功夫,在地头彻上三间小屋,并在地的四周圈起篱笆。
屋子刚砌好,石灰泥什么的都还没干,几人就买了几样简单的家具,搬了进去。
唯一郁闷的人是晏少瑜,眼看着地有了,就等着买鸡仔。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自己,九叔真的会让自己养鸡?
成守仪很同情他,同时很庆幸自己编的身份不错。
晏少瑜最终失望了,周月上果然买了鸡仔和猪仔。
鸡是五十只,猪是三头。
猪圈和鸡窝垒在地的另一头,看着还像那么回事。晏少瑜几天不敢去顾宅,站在成家的院墙边,远远看着地里忙活的鲁晋元和耿今来,心里越发堵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