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愣了愣说道:“那么敢问殿下,季常如今身居何职,当谋何政?”
“你……不用你了!”楚幽手上的绷带还没缠好,从她的手背上垂下来,气鼓鼓的,带着执拗。
季常用浅棕色的眸子看着她,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直到她也平静下来,才又继续给她包扎伤口,又不疾不徐地说道:“殿下说的固然有理,然季常的所为并非谋其政与否,而是知其可为与否。”
“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让我看,密林围猎就是不可为!”楚幽赌气道。
“那是公主的想法,太子却不以为然。太子是君,季常与殿下是臣,君以为可为,臣以为不可为,当从君之策还是从臣之策?”
“季常,照你那么说,君主认为可为便可为,君主认为不可为便不可为吗?若君主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还要大臣做什么?孔子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季常沉默片刻方说道:“是,譬如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至圣,但这世上圣人能有几个,季常自以为不是圣人,但求知其可为而为之,足矣。”
“季常,你要这么说,那我问你,南楚复辟,是可为还是不可为?”
季常思虑片刻说道:“可为与否不在季常而在太子与殿下。”
“你总是这样,封白羽说的对,你就是个老狐狸,明明满腹韬略你却要选择明哲保身,其实南楚能否复辟谁也不知道,但是目前看来的确是痴人说梦,可你就是不敢说,因为你怕说出来我会生气,对不对?”
“是。”他又想了想说道,“殿下终究是殿下。”
“说的好听!只是你不肯与我们坦诚相待罢了!我才十二岁,哥哥十六岁,若论年龄,我与哥哥都要叫你一声季常哥哥,我与哥哥视你如兄长,视马将军如叔伯,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可你却始终小心翼翼恪守着君臣本分,说白了不过是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难道季常与自己的亲人说话也是这样谨小慎微的吗?”
“殿下说的是。”
“哼!”楚幽执拗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嘴巴咬着纱布为自己包扎。
季常垂手静立,沉默片刻,说道:“殿下既然知道复辟之事是为痴人说梦,又何必非要如此?自古以来国破犹如人亡,此乃天命,无法逆转,先王不可复生,而况国乎?”
“好啊,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楚幽指着他鼻子问道,“那我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季常以为国破如人亡,人死不可复生,国亦如此。这点我也承认,可人是断气而亡,国之生死当如何判断,你又从何得知南楚已死?依我看,哥哥活着,我活着,季常和马将军还在,南楚的五十义士还在,南楚就不能算死去,最多只是垂死挣扎,季常颇通医理,你告诉我,若一个人尚在垂死挣扎,身为医者是救还是不救?”
“医者仁心,便是只有一口气在也要救!”
“那南楚呢?”
季常浅棕色的眼睛里忽然荡起一丝涟漪,笑意从眸子里溢出,蔓延到眼角。原来是楚幽瞪着眼握着拳的样子,就像一只迎战你斗鸡,满脸写着倔强和不屈,十分有趣。
“你笑什么,说话呀!”楚幽问道。
季常长揖当拜道一声:“公主教训的是,季常叹服。”
林中忽然有人大叫着跑过来:“不好了!军医!军医!将军受伤了!”
p;“什么!”楚幽从台阶上跳下来,抓住士兵问道,“怎么受伤的,太子呢?”
“遇到了山狼,太子……应该没什么事。”士兵有些犹豫。
“应该?你到底看到没有?”
“没……没有。”士兵摇摇头,“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只说是将军受伤了,找军医。”
军医闻声早已经背着药箱跑出来:“将军何在?”
士兵道:“在这里,跟我来!”
楚幽也顾不上别的,一同跟过去,路上恰好遇到封白羽顿时脸色苍白:“你怎么在这里,哥哥呢?”
封白羽一脸茫然:“在前面吧。”
“你怎么不跟着!不是让你跟着吗!”楚幽大怒。
“你干嘛呀,我这不是看见刺客才追出去的吗?”封白羽说道。
“有刺客,那人呢?”
封白羽摇摇头:“跑得跟兔子似的,不见了。”
“那你就把哥哥留在密林里!”楚幽转头就走。
封白羽觉得委屈,气呼呼地不说话。
密林的空地上,楚桓怔怔地站在一边,似乎惊魂未定。
“哥哥,没事吧?”楚幽跑过去。
楚桓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多亏有韩将军在。”
楚幽看了一眼,只见韩俊瘫坐在地上,腿上血肉模糊,地上倒着一匹狼,毛都被血染红了。
“怎么回事?”楚幽问。
“原本好好的,忽然有人放冷箭,”楚桓说道,“我便让封白羽去追,可是,追到没有?”
封白羽摇摇头说:“没有。”
“哥哥,你怎么能让他去追刺客,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我想林子里最多就是些野兔野鹿,不会有事的。”
“万一那刺客是调虎离山呢?你就没想过?”说到调虎离山,楚幽忍不住瞪了韩俊一眼。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许奇看见楚幽的眼神说道,“将军诚心请太子公主狩猎游玩,难不成公主以为刺客与我们将军有关?”
“本宫什么都没说,你心虚什么?”
“卑职不心虚,只是替将军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