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予齐醒了,如同在地狱走过一趟,身体十分虚弱,嘴唇干涸,齐王君坐在她床榻前,喂她喝药。
帷幔之前,予越看了予楚一眼,又同情地看向上官严。予楚警告地看向她,要她不要乱说话。
予燕更是守得疲惫,坐在那里,几乎快要睡着。可这时候,予楚和予越都在,之前又得了训斥,德君离开时曾耳语命令她,绝不可肆意行事,她更不能走。
予楚从小在玄莫身边长大,上官严虽为嫡父,可关系并不亲厚。这个男人,本出身大家,又是母皇的嫡王君,可运气实在不好,满门被屠,中宫之位名存实亡,予齐允珩虽是他的子女,可就上官家反臣谋逆的罪名,也让他们处境却比她们姐妹几人要艰难许多。
姬妏毕竟还有国之要事处理,予齐一醒来,便有人去禀报,只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床榻上,予齐一把抓住齐王君的手,药汁洒了出来,身旁宫人连忙接过,又拿出软巾为齐王君擦拭,只是予齐怎么也不肯放手,身子虚弱,可一双手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问道:“告诉我,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齐王君脸色暗淡,却又为难地看向上官严,予齐的眼神祈求地看向上官严,“父君,儿臣是怎么了,您告诉儿臣?儿臣求您!”
予齐不是傻子,正因为从小便会察言观色,所以更明白,她们这些人的表情里都隐藏着秘密。
予齐指着他们,一个一个,又移到了予楚予越身上,大声喊道:“你们,告诉我,说啊,说啊!”
可姬妏吩咐过,不可告诉她,只能一个个保持沉默,予齐心里充满了恐惧,她浑身无力,感觉快要死了,眼里流出了泪,齐王君还强撑着又把碗端了过来,劝道:“殿下,您就先把药喝了吧!”
予齐怒视着他,“你想毒死我是不是?”一把夺过碗去,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却摔在姬妏的脚边。
药汁溅在姬妏的靴子上,她面色凝重,宫人皆跪地俯首,众公主一起行礼。
姬妏还未免去她们的行礼,便对予齐道:“堂堂公主,仪态全无,成何体统!”
予齐心里委屈,挣扎着要下床,齐王君跪着要去搀扶,姬妏又觉自己说重了,忙道:“你身子不适,别起来了。”
予齐涕泪不止,“儿臣知道,是儿臣错了。儿臣今日突然病了,扰了祭天大礼。”
姬妏走上前去,温声道:“你专心养病吧,这些事不用一直挂念着。”又想起太医的话来,这才对满殿跪着的人道:“都起来吧!”
予燕站起时,身子还踉跄了一下,予楚就在她身边,这次连扶一把都不曾,铁了心,同她划定所有界限。
上官严也围在床边,姬妏侧过身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朕有些话要单独和大公主说。”又看了上官严一眼,握住他的手,“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上官严一向惟姬妏之命是从,几十年从未曾变过,点点头,又替予齐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开。
予楚上前道:“皇姐,保重身子要紧!”
予越予燕也都说了些话,几人一起退到了殿外,可谁也没走。
外面开始下起了雪,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予楚突然打了个寒战,齐王君最后退了出来,轻轻带上了寝殿的门,予楚侧眸看他,衣着单薄,可却无知无觉,恐怕是因为心里更冷吧。风雪满城,动乱不堪。
予楚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甚是可怜,几个姐妹之间,除了她和予越,均已娶了王君。不说予燕的王君是傅府嫡子,又是她表哥,就算是二公主予秦的王君,也是出身名门望族嫡系,可唯有予齐,只娶了前工部尚书的庶出之子。
只因为予齐的公主身份太过特殊,无人攀附,娶的王君无丝毫助力。但之前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夺得帝位的希望,也许就能一步登天。
可现在,予齐的病,太医们对于根治束手无策,做一个安逸的公主尚可,皇储却绝不能。
齐王君的颓丧之态,怕也是知道日后无望了。
殿里的对话,殿外之人无从得知,可没过多久,里面便传来予齐呜咽的哭声,齐王君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予楚想起了还在她寝宫躺着的王之泓,她想,若是现在病的是她,那她的王君会是怎样,像齐王君一样懦弱无能,还是会替她开疆辟土,夺得天下呢?
予楚回到寝宫,宫人全都在门外站着,见到予楚回来,像是找到了靠山,忙跪下道:“公主,是将军不许奴才们进来。”
予楚盯了一眼紧闭的门,难道,发脾气了?她淡淡道:“都起来吧!”
予楚轻轻一推,门未动,竟被里面的人用东西抵住,她轻敲,只听咚一声,里面东西落地声响起。
门也随之而开,予楚走了进去,却见他是用剑挡住了门,地上的剑鞘便是后来的声响。
予楚蹲下身子,捡起了那把剑,仔细打量了一遍,这就是那把最后插/进石阶里救了两人性命的剑,可却没有一丝缺口,果真是英雄配宝剑。
王之泓坐在榻上,一双脚裸着踩在毯子上,注视着她来的方向。
“将军若是想要在本宫的寝宫里独处,直接告诉宫侍便是,想必没有人敢怠慢本宫的恩人,直接进来!”予楚说着走近,将手中入鞘的剑递给他。
王之泓刚要接过,又被她收了回去,一双眼睛里闪过狡黠,“将军现在身子还未痊愈,要是舞刀弄剑伤了自己,岂不是又要在本宫的榻上多睡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