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斐虽然有心拔除秋云逸这颗钉子,但只要略微思考下,便会觉得此事与秋云逸没多大关系。他心中也有忧虑,若此事是秋晏借机打压,常如海一死,案子是可以结案,但常氏一族绝不会就此罢休。
虽说这治理天下需要铁血手腕,一朝称帝也是白骨累累,可倘若失了人心,自己这儿子日后即便登了帝位,恐怕也无法坐得长久。
秋斐实则有些踌躇的,忆起许多的旧事,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那一年的除夕前夜,帝都内大雪纷飞,积雪没过了膝盖。城中万物被白雪覆盖,户户闭门不出,长街上冷冷清清,仿佛一座死城。
城东门至皇城的那条长街上,尸积如山,鲜红的血,将白雪染透。甲胄摩擦之下,刺得人头皮发麻。那持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寒风萧瑟,鲜血喷洒,衣衫变色。滚烫的血,落在肌肤上,仿佛那火树银花落下,烫的人心惊。可,到底是会麻木的。
那时,秋斐跟在父君身后,小小的年纪,望着那殷红斑斑,第一次知道了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是第一次,知道为君者的心,是冷的。
许久之后,秋斐长长叹了口气,一步步拾阶而下。寒风掠起他的衣衫,略显得有些单薄。
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忽然有些沮丧。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心本该是冷的。世人的性命,尽在他手中掌握,如同草芥。可,这一两年中,看着秋晏,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甚至变得有些优柔寡断……
纵观夏昌历代君王,越是到高龄,越是想要将权力掌握于自己手中,越发的容易猜忌和多疑。可自己呢?似乎……越来越不喜欢这种寒冷了。
身后跟随的小太监,急急追了上去,将斗篷高举,“圣上,天冷,注意龙体。”
秋斐回过头来,面目之上露出一丝温和,“谢谢。”
小太监温声,惊慌失措之下身子一抖,斗篷落在了地上。他低着头,身如斗筛,“奴才该死,请圣上责罚。”
秋斐轻声叹息,竟伸出手去,扶住他的手臂,摇头道:“是不是,每一个君王都该面目冷峻,不苟言笑?是不是觉得寡人这样很可怕?”
小太监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声音颤抖着,“圣上恕罪,奴才粗鄙,并不懂这些。”
秋斐撤回了手,微微俯身拾起地上的斗篷,兀自披上,向卿岚殿的方向走了去,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传瑜王入宫。”
小太监伏在地上良久,直到四周一片寂静,这才慌张的抬头,确认秋斐已不在,慌忙起了身,追着傅岚笙离开的方向奔了去。
裴沧和傅岚笙此刻已快到了宫门,那小太监一路小跑,看到二人背影,气喘吁吁喊了声。
傅岚笙微微皱眉,停下了脚步。
“圣上口谕,召瑜王即刻入宫觐见。”
小太监一张脸通红,说完这句话后,微微斜了斜身子,手扶在一侧的宫墙上,大口地呼吸着。
傅岚笙微微笑了起来,向他拱手,“有劳公公跑一趟,多谢了。”
出了宫门,远远地傅岚笙便瞧见秋云逸坐在那边的一处茶寮中,手中捏着块点心,正小口的嚼着。旁边坐着秦思雨、柳星沉和江南城三人。
裴沧看到沉渊楼的三位,一脸的不可置信,扯住傅岚笙的衣袖,低声道:“现在是白天吧,我没看错吧?”
傅岚笙失笑,应声道:“你没看错,沧澜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呢?”
裴沧忙甩手,就往另一处跑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