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我们昔日的夫妻情分,我不杀他。”前脚刚借着他的剑毁了徐昭容,后脚便又卖了个顺水人情给他,崔钰心中泛起酸涩的苦笑,他的魅儿呵,永远是那么分明。
忽然想起她从前对自己说的话,生死簿就是本账簿,寿夭是表象,因果是根本,而泰山府是生意人。
生意人总不能叫自己吃亏,也不会叫自己人吃亏。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宫中尚且讲究尊卑有序,本宫再有错,也轮不到一个凡人说三道四,你冒犯了我,合该受罚。”女子向后一坐,虚空中便出现了一把椅子。
鸿鸣刀化为一只鸟儿立在她肩头,冥魅的手中落下一条络子,底端挂着一枚玉珏牵扯绳子来回摆动,紧接着又被她紧紧握在了手里。
崔钰隐隐觉得不安,那是他们的定情物,一人一半,都是打开一梦华胥地牢的钥匙。
她身体前倾,用手支着下巴,表情有些玩味。可越是这样的喜怒无常,越令人害怕。杨若妍看了眼昏死过去的徐惠,又看了看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太宗,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暗影里去。
偏大殿之上亮得很,躲无可躲。
睨了她一眼,冥魅才没有功夫与她这种小角色生气。今日这事儿虽是因太宗的贪念而起,可过后一定会尽数算在她头上。挑拨出了天大的祸事,临阵又畏畏缩缩,杨庆安被她拖累着,杨家全族都完了。
与她相比,徐惠就聪明多了,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懂得来拦一拦,日后倒也能在这宫中留有一席之地。
也就是因为这一席之地,太宗与她亲不得远不得,她才会在这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肝肠寸断。
眼瞧着恨的人都一一解决了,怒火消了大半,她现在要做的,是善后。
“相爷好本事,能够操纵百鬼,可我泰山府靠的从来不是一众亡魂。”崔钰当然知道,守在她身侧伺候的永远是那些鬼差,斟茶倒水查验寿夭,是官家才能做的差事。
她此刻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提醒他,培育百鬼对抗泰山的谋算夭折了,那些力量还没有积蓄到一定程度,切不可贸然行动。
“只不过,纵使他们现在受你差遣,本宫若想调配几个,也还是可以的吧,权当是我为你锻出勾魂笔的回礼了,好不好?”像是有一支笔在她的嘴角勾画,临了笔锋顿转,刚成就的笑意转瞬收敛,娇媚的尾音拖长,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也不消太多,四个足矣。”言毕将手心缓缓张开,玉珏散出幽光,冥魅口中默念咒语,四道青黑色的影子从崔钰身后闪出。
“我以神的名义诅咒大唐。”
“父子刀兵相见。”宁珂,生前你怨错了人,死后就去替你的父亲讨回公道吧,他既然毁了你的父子天伦,你就不要成全他父慈子孝。
“民心无所皈依。”抚忧,人心善变,日日索取日日失望,不如取一人心,以天下为祭,只度化你一人,负了佛祖,也不负你。
“子孙奢靡祸乱。”萧婧,吉服奢华,不及宫中万一,她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华服裹身,百鸟为衣,素缟之下,不改颜色,方才衬你。
“盛世止于女子。”丽春台的那缕香魂,谁害你国破家亡,夫妻分离,你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他也尝尝何为城败,何为离忧,日思夜等,佳人不复见。
她每说完一句,一道鬼影便从殿中隐去,她答应这些冤魂的全都尽数做到,也是告诉其余的鬼魂,泰山府言而有信,若他们忠心跟随崔钰,那些承诺终会成真。
果然,随着这些心念起,百鬼动,崔钰手中的摄魄斩剑芒四射,威力更增。
“人都说钟不可敲四下,一来天官赐福,二来地官赦罪,三来水官解厄.....大唐皇帝,你就是贪心太过,四大皆空了。”
她当初和帝俊一起许诺武珝做皇帝的时候,还想保大唐国祚江山万代,而今食言,倒也算是另一种成全。
太宗虽然不能明白她这四道诅咒具体会如何,可越是这样,心中便越是惊慌,嘴唇翕动,浑身都在抖,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冥魅悠然起身,鸿鸟再次长鸣一声化为团扇,为这场闹剧收尾。
复又看了一眼重伤在身的男人,该说的她已经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此生如此,既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摇了摇扇子,殿中忽然起了一阵风,再之后,一切成空。
“魅儿。”崔钰喃喃地唤出声,像是失了狐妖仙妻的书生,落寞无力,自己都在心中取笑自己。
他明明是想让她回去,待自己将这些事安排妥当,再去泰山府找她,可如今,竟又是她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方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梦醒时分,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太宗更像是老了十岁,直到昊天哭着来报,说是李淳风不行了,崔钰才反应过来。
正要出去看看,却忽然被人唤住了。
“崔卿。”转过头去,太宗自龙椅上走下,试探着问到,“她,当真是神女?”
“陛下,并非微臣刻意隐瞒,实则也是近日才知晓,毕竟.....”
还想解释几句消除对方的疑虑,却被抢白道,“朕明白,朕明白,是朕唐突,竟冒犯神女。崔卿与她有着十数载夫妻情,可否答应朕的一个不情之请。”
崔钰闻言作势要跪,却被他扶了起来,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极力隐藏着心焦,“微臣不敢,陛下吩咐就是。”
“当日魏相曾到泰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