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推官暗自琢磨这尊神的用意。
话音像在挤兑他欺负人,又像在讽刺他本事不够,半天破不了案,可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懒散随便……到底是真生气不满,还是纯粹睡觉被打扰了,心下不爽?
郭推官悟不透,斟酌着答话:“齐云氏一案,非是属下不尽心,实是案情错综复杂,疑点多多……”他看了眼赵挚,目光微微闪烁,“刺史大人都知道。”
他在暗示,这案子管辖权归刺史,观察使到天华寺并没有截过来,所以——
“哦,李光仪。”
赵挚漫不经心的挖了挖耳朵:“倒是得给他留点面子。”
郭推官心下一松。
他是刺史的人,只要刺史能压过观察使,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挚的话却没说完:“毕竟我砸过他舅舅家的院子,打折过他表侄的腿,指着鼻子骂过他表侄女不要脸。”
郭推官:……
他怎么忘了,这位是混世魔王!完全不照理出牌的!会让案子的主理权放在李光仪身上,完全是想偷闲,若什么时候起了意,想捞过来就能捞过来!
如此境况,得罪就大大不妙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赵挚又说话了:“不过我倒是没听说过,汴梁有郭姓大族。”
这话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似乎是真疑问,郭推官却心下一凉,嘴都忘了闭上。
刺史在国都有靠山,他可没有!观察使随便就能驳刺史的面子,那他呢?是不是命被捏没了都没人管!
“仕途路难走,推官大人可要好生珍惜啊……”
他打着哈欠,眸色淡漠,背后是蓝天骄阳,可这个瞬间,郭推官却仿佛看到了战场烽火,血海肆虐。
“说小话自己找地方,别吵我睡觉。”
郭推官心内情绪纷杂,不敢有违,立刻抬脚往远处走。
直到走了很远,想起一些暗里情报,他额上细汗方才收回,眼睛眯起,目光渐渐变的坚定。
孙仵作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道:“观察使大人好生吓人……”
“怕什么?”郭推官唇角微微勾起,“不过一个脑子有病的,也就能放放嘴炮。”
刺史没同他细说,但他不蠢,凭着一些往事猜测,也能窥到一二机会。
这赵挚的确自小倍受皇宠,成长之路很是招摇,本来还有些分寸,不会闹的太离谱,可四年前,赵挚北境戍关,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半年多前回来就犯了病,听说伤到了脑子,忘了什么东西还是中了什么毒,时不时就会抽风,越发无法无天。
许很快,他就不能自控了。
调离禁卫军,卸职殿前都点检,成为没什么品级,还远离皇城的四方观察使,这赵挚,显然已经失宠!哪还有什么本事前程,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他怕个什么劲!
不过这话,他不会同孙仵作说。
他移开话题,面色高深的看向孙仵作:“这么些天,案件线索你到底得没得到一点?”
孙仵作眼珠微移,看了看左右,往前两步,轻声在郭推官耳边说了两句话。
郭推官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情杀——么?”
……
远处,卧靠在树上的赵挚,早在二人身影离开的时候,就脚尖轻点,身形灵巧如豹般翻起,手指成爪扣住树干,目光犀利,哪有半分睡意?
他看了看宋采唐远去的方向,又看向郭推官路行方向,眸色深邃,若有所思。
很快,他跃下树枝,踩墙头借了下力,身形迅速纵跃在暗处,眨眼消失不见。
二人战姿背对着她,看不到脸,只能听到说话声。
两道身影,一矮一高,一个自信傲慢,顺带夸捧对方,听口气,是个仵作,另一个打着官腔,有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听话音,是个推官。
二人声音没有故意压低,也没有太过张扬。
背后说人坏话也能如此自得从容,宋采唐略有些佩服。
她垂眸考虑,是过去好心提醒一下两人,还是转身离开,装作看不到。毕竟别人只是说坏话,没真正动手欺负她……
宋采唐还没想好,说坏话的两个人就替她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