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折断,腹有淤血,脏器受损……死前生前曾被虐打。”
“尸斑颜色紫红,指压不退色,翻动不转移,全部分布于枕部,项背,腰臀……死者死时定为仰位,且保持很久,移至停尸间亦未曾变过。”
“死者背部有大片擦伤,血荫细而密,受力均匀,间有土砂,以及——”
宋采唐拿着镊子,垂头从死者后背擦伤中夹了一小块半透明,随风微颤,一看就易损坏的薄片出来。
“草蛉腋翅。”
她眉梢微展,乌黑眸底似有粲亮光彩:“死者必死于夜间!”
人证可能说谎,证据不会。
如今已是二月,天气虽因倒春寒陷入短期大降温,但倒春寒前,曾有过一段温暖时光,很多昆虫已经开始活动。
成虫草蛉有极强的趋光性,行动多在夜间,所以死者一定是晚上死的。
“死者手指红肿,拳背有伤,指节间有扭弯,小臂有自卫型击打伤……说明死者并非单方面被虐打,他与人交过手,战况很激烈,只是能力所限,敌不过对方。”
……
宋采唐这边一条一条说着尸体验状,非常稳,非常从容,不急不徐,实则速度很快。负责书录的温元思必须聚精会神,加快书写速度,方才能跟上她的讲述。
这些验状一出来,加上宋采唐的死亡时间估计,配合马三娘供词,以及官兵勘查现场所得……死者死亡时间已精准确定,就在二月初八夜里,子时至寅时,案发地点,就是当时尸体被发现之处,不会存在任何其它可能!
窗外门边,能及站到房间内的围观人群,声音渐渐的小了。
这女人……难道真的行?
瞧这架式,这熟练程度,要说害怕尸体,从来没验过,完全不可能!
有人悄悄站定,和熟识的旁边人交换了个眼色,转回头来,仍双目炯炯,继续盯着宋采唐。
往下来!这才哪到哪啊,后还长着呢,有本事你继续!
张府尹却捋着胡子,眸底泛出精光,心内长长呼了口气。
温元思果然没骗她,这女子真的行!
他也目光炯炯的看着宋采唐,不同的是,别人的目光带着喝倒彩的奚落,他是真期待,恨不得不顾形象撸起袖子,喊两嗓子。
宋姑娘,好好亮亮你的本事,叫这起子混球瞧瞧!
“死者头部伤痕……”
宋采唐看完身体,来到重中之重的头部,眼梢微微一眯。
昨夜到底光线还是太暗了,有些东西,没看出来……
她略凝眸,看了温元思一眼。
温元思意识到她的停顿,腕悬于纸前,笔尖停住,眸底灼灼。
感觉好像……有什么大料要出来了!
他有些激动,不由自主的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眸色微敛,仔细检查死者面部伤口。
死者脸烂的已经不成样子,血肉模糊,隐露森森白骨,她却一点都不怕,为了看清楚,头还垂的很低,离的很近。
“创口皮肤未有收缩痕迹,边缘无皮下出血,无红肿血荫,无痂皮形成……死者头部伤痕,该是死后造成。”
温元思眼睛一眯。
死后伤?
难道凶手把死者虐打至死,仍觉不过瘾,顺手把人脸给拍烂了?
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宋采唐不等温元思想透,接着往下说:“死者面部塌陷下沉,骨折边缘有弧度较大的波浪前轮廓,该是经类似石块的硬物重击——不下数次。”
“从死者胸腹伤情,所受击打程度情况来看,凶手力量非常大大,想将死者脸拍烂至此,一两下就能做到,为何会反复拍打这么多次,才有这样的创作表现?”
温元思笔尖微顿。
一两下就能做到的事,非要拍这么多下……
还是死后伤。
说明打死人的凶手,和拍烂脸的人,不是一个!
温元思眼睛微微眯起。
这当真是个了不得的进展。如果是前后两个人对死者做不了不同的事,二人目的肯定也不一样。打人致死不用说,必有什么巨大动机,拍烂脸的行为,就有些微妙了。
要么,是想毁了面部特征,不想让别人认出来,帮凶手一把,或顺手搅搅局;要么,是出于更大的仇恨,觉得这样死还便宜了死者。
不管哪一个,都具有强烈的感彩。
死者是外地人,在本地不为人知,天华寺里,只结拜三兄弟,加一个厨娘,如今一人死,一人失踪——这拍烂脸的人,很大可能就在这剩下的二人之间。
马三娘,还是那一直风寒未好的安朋义?
最最重要的,这拍烂脸的人,是不是见过凶手,知道凶手是谁?
温元思所想,也正是宋采唐有意提醒引导的方向。
昨夜问讯马三娘,她得到的信息不太多,但也知道,死者在这天华寺,社会关系并不复杂,有了这个方向,案子侦破会变的更简单些。
张府尹也明白这一点,太关键了,这是大线索,大方向啊!
不管最后剖尸成没成,这一点上,宋姑娘已是立了功!
他现在就可以挺直腰板了!
……
验尸的目的,不为炫技,不为惊人,而是平心静气,施展所学,尽所有努力找出线索,为侦破提供证据和方向。
宋采唐在众人围观嘲讽下,没有激动,没有冒进,自认做的还不错。
围观众人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只是来看热闹,顺便挤兑的,谁管你案情怎么样,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