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渊还算镇定,他几个大步跨到了尸体的面前,将郑天喜打横抱了起来,就往医院里去。
是了,这里就是医院的门口,出了事情,第一时间,当然是送人去急救的。
那具破败的身体在男人的怀里继续抽搐,大口大口的血液从她的口鼻间涌出,沾染了他军绿色的大衣,“女士,你坚持一会儿,我这就送你去看医生。”
“没……没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知道自己的性命难以为继,她伸出自己没断的那只手,抚上男人的脸,希望他能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刚才是叫我吗?”
天喜……天喜……取喜从天降之意,象征着吉祥如意,却多少年,没有人好好的叫过她这个名字……
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
日日夜夜,她见到的都是灾祸,是痛苦和折磨,没有一丝喜,满满都是悲。
在监狱的三十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她有一个编号,185647,在监狱里的漫长岁月里,陪着她的就是这一串冰冷的数字。
然后是出狱。
好不容易刑满释放,她走出了监狱,狱警一再的告诫她,先回户籍所在地登记,当她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到了乐安县大伦村,这个村子里的人已经早已将她忘记。
她一个曾经有名有姓,在学校里曾叱咤风云的人,就这样沦落成一个连户籍都要靠出卖婚姻来换得的有前科的女人,为了能有一张自己名字的身份证,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嫁给了张申平。
只可惜,张申平并没有把她当人看,也不需要她有名字。
他将她做为禁脔,囚禁在柴房里,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她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坐牢而已,而这间牢房远比真正的监狱来的恐怖,监狱里只有劳动和政治学习,这里却有无穷无尽的私刑。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她的心支离破碎,好在,她一心想逃,终于有那么一天,她逃成功了。
她来到了大城市,她到了青城。
可是,世界变化的已经是如此之大,找工作、租房子、坐火车、买药看病、甚至是进图书馆都需要身份证。
她没有身份证,也办不了暂住证。
她一天到晚东躲西藏,像是一个过街的老鼠,藏头露尾,生怕被人揪到了错处,遣送原籍。
五年蝇营狗苟,直到军区医院免费义诊。
她咳嗽难忍,前来咨询,一纸判决书,宣告了她的死刑。
死前,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天喜”,唤醒了她半辈子的愁苦,她的眼中流下了泪水,但是泪水稀释不了她脸上的血污。
她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幻觉,她伸手触摸男人的脸庞,像是触碰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美好,“你能再叫我一声天喜吗?”
男人似乎怔了怔,并没有躲开她的碰触,而是贴着她的耳朵叫了一声,“天喜。”
天籁之音唤醒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郑天喜眼里的泪水越流越汹涌,“天喜,很好听的名字是不是,天降之喜,天降之喜,我时常在心底问着自己,我这一生,是有何事可喜?直到我遇上了你,你叫着别人的名字,却温暖了我的心,你将我抱起来送医,却不知道,这是我这一生收获的,唯一的一个拥抱……”
她用双手环抱着男人的脖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男人的耳边说,“谢谢你,如果有下辈子,我会报答你的。”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斑马上线。
郑天喜悬浮的灵魂冷冷的注视着地面,烈焰红唇的女人,越看越熟悉,是郑四喜,没有错。
两人已经有四十年没有见面,现在18岁的时候,彼此的外貌都已经定型,后天的环境再怎么改变,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郑天喜一眼认出了她,正如她一眼也认出了郑天喜。
更或者说,郑四喜的车子在撞上来之前,她就已经认出了斑马线上的她。
她悬浮在空中,她听见了郑四喜心里的潜台词。
“好你一个郑天喜,居然阴魂不散到这个程度,让你进监狱禁锢不住你,让你嫁给张申平依然没能禁锢的住你,那也就只能送你去阴曹地府,咱们从此以后阴阳两隔,我也不用日日夜夜为你忧心了!”
天空中的灵魂有些不解,明明是时隔四十年未见的两个人,为什么郑四喜对她会有这么深的怨念!
“郑天喜,你也不要怪我,这事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若不是成绩太好,谁又会惦记你的学籍,你若不是出生太好,谁又会惦记你的户籍,现在你的学籍和户籍,我用的这么好,你又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晃呢?”
“没有林黛玉的命,还要得林黛玉的病,才华横溢又怎样,自己守不住,等待你的就只有一个死,天喜,好好去投胎吧!下辈子做一个普通人,别有事没事拔尖要强,枪打出头鸟,这事错不了!”
她的眉眼,浸着冷意,一言一语出自本心。
郑天喜这才恍然,原来,这个女人认出了自己!
她居然是故意撞自己的。
斑马线上的女人在笑,笑得那么美,那么妖娆。
画面又一转。
这次来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坟地。
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站在自己的坟墓前,她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天喜”二个字碑刻雕琢的很是精巧。
是霍临渊,他收殓了自己。
他在她的墓碑上刻下了“天喜”两个字,其余再无多余的一个字,因为他并不了解自己。
郑天喜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