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以赵高对帝王的了解,在他把长子流放到上郡的那一日,就已经开始提防诸子夺嫡的局面。
十八世子露出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懊恼神情,低头认错道:“老师责罚,亥并非此意。”
赵高缓缓将棋子放置在棋盘之中,才道:“没有任何一个父亲,喜欢看到长大的儿子们互相倾轧。”
然而十八世子心中冷哼,这般兄友弟恭的教导可与老师做的南辕北辙。但他仍然恭恭敬敬道:“亥知晓了。老师,亥想知道您怎么看待盖聂的意图?”
赵高却道:“世子,轮到你走棋了。”
胡亥看了看棋盘,错中复杂的局面因为刚刚那一子似乎有了变化,他夹起一枚棋子,道:“兵行险招,险中求胜。”
胡亥举棋不定,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只是今日帝国已与他离去时大相径庭,父皇对他的儿子们尚且不能尽信,又如何会对待一个帝国叛逆?”他几乎有些期待一场流血的处决了。
剑圣之名,乃帝王亲封。
然而奇怪的是,盖聂叛逃之后,帝国张榜悬赏,却并没有剥去他剑圣的封号。
到底是不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就算盖聂死了,也必须是一个死的剑圣。
多么有趣。
赵高的眼睛眯着,像是在笑,又像是有点犯困。
胡亥终于落下一子,然后抬起头眼中露出天真的样子:“老师,既然我们知道盖聂只身前来,是不是也要赶快禀报父王,早早戒备,以示罗网忠心。”
赵高笑眯眯的捻起一枚百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罗网的忠心,自然是要让陛下知晓的。”
胡亥终于说对了一件事,然而却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那么,世子。”赵高笑眯眯地问道:“该什么时候说?怎么说?是否要先与帝国丞相通气呢?”
胡亥表情终于坍塌了一下,手里捏着的墨玉棋子再也找不到落子的地方。他肩膀终于一跨,投子认负:“还是老师厉害,亥心服口服。”
赵高端起水盏,凑近嘴边。
胡亥忍不住问:“李斯那边,真要去示好?”
赵高抬起眼,那一双锥子一样的瞳孔就这样看向胡亥:“世子,这个帝国之所以能够运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作用。在这一点上,帝国的丞相有多重要,还需要为师再重复一遍么?”
胡亥的眼底有一道光,他并不喜欢赵高对他说话的语气。但是现在的他必须依靠这个人的谋划,或许这就像他们需要李斯一样。
十八世子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端起水壶给赵高续水。
“尝尝这个,是父皇赏下的美酒。亥专门留给老师的。”
华阴县,平舒道。
此处自古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是中原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昔日韩、赵、魏三分晋室,华阴以魏长城为界,东属魏,西属秦。
自从魏国为秦所灭之后,这里行人往来寥寥,不复当年秦惠文王设置宁秦县时之况。
时至深秋,沿途都是潦倒的土房,因为徭役与兵役,十室九空。
天色渐晚,出使关东的使者驾马车行经其间。数月来时时都有马车往返东郡与桑海之间,传递消息。
这个使者眼看就要驶出了平舒道,前面忽然出现一匹马,上面坐着一个面目掩藏在帽兜里的人,拦住马车。
使者正要喝退此人,谁知这人从怀里忽然拿了一块玉璧,抛给使者。使者狐疑接过,未及开口,对方就抢先说了一句话:“今年祖龙死”。
一句话说的短而清晰,明明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一般让使者呆立当场。
今年祖龙死?!
祖龙者谁?
秦皇也。
(补完,哎妈呀,终于写到这个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