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正觉寺胡同口。
阿荔先行下车去与两名妇人打听了一番,将打听来的消息禀给了车内的张眉寿。
张眉寿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一直往胡同深处走,最终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阿荔上前叩门。
片刻后,便有一名身穿雪青色褙子的年轻妇人将门从里面打开了来。
“你们是?”
年轻的妇人开口询问,语气疑惑,却也客气温和。
“敢问此处可是客嬷嬷家?”阿荔不答反问。
年轻的妇人不假思索地点头,脸上笑意更盛了几分:“那正是我家婆母,眼下便在家中——二位请进吧。”
常有富贵人家派人来寻婆婆前去教导礼仪,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故而也不再多问张眉寿二人的身份,只引了她们进去。
只是有些疑惑怎除了丫鬟之外,还有位主子姑娘也亲自过来了?这倒是少见的。
天气燥热,客嬷嬷原本正卷起袖子,躺在藤椅中摇着蒲扇,隐约闻得有客来,立即精神一振,起身整衣敛容。又赶忙将一应茶具摆好,端正地坐在椅上,做出品茶的姿态来。
年轻的妇人先进来通传,待得了客嬷嬷的准允之后,再请张眉寿和阿荔进去。
张眉寿无声笑了笑,心道这规矩倒也做得齐全。
院子不大不小,收拾得干净利落,又种花养鱼,确实清净雅致。
她带着阿荔走进房中,朝着客嬷嬷的方向微微一福。
“客嬷嬷,有些时日未见了,不知嬷嬷可还记得我?”
刚转过头的客嬷嬷闻得这道声音已是心生不妙,待再看清了张眉寿的面容之时,更是头皮一麻。
这不是那个反过来“教导”了她一番规矩,将银子讨了回去,还倒过来威胁她的张家姑娘吗!
是谁将她放进来的!
见自家婆婆忽然拿怪罪的眼神看向自己,年轻妇人满心不解。
“今日如此燥热,嬷嬷竟还在房内品茶,真是好雅兴。”
“俗话说得好,心静自然凉,心性浮动自然燥热。”客嬷嬷勉强端出架势来。
张眉寿笑着看了一眼她脚边的大蒲扇,倒也没有戳破,只说道:“今日前来,是想与嬷嬷打听一件事情。”
客嬷嬷心中不愿与这个仿佛总能一眼将她看穿的小姑娘多接触,可奈何对方主动找上了门来,也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情绪,挥手屏退了自家儿媳。
“姑娘问问看吧。”她不冷不热地说道。
张眉寿全然不介意她的态度,直截了当地问道:“武清县上的江家,客嬷嬷可有耳闻?”
“早些年倒去过。”
这话的意思便是曾教过江家女儿规矩了。
张眉寿喜出望外,当即让阿荔取了画像出来:“那请嬷嬷瞧瞧,这画像中的人,可是江家老太爷的幺女?”
江氏上辈子顶着的便是这个身份。
客嬷嬷本还有些疑惑她为何会问起这个,可待看清了那纸上所画,却是皱紧了眉头。
“可是时日久远,嬷嬷记不得了?”张眉寿问。
“即便是我昨日才见过,怕也分辨不出来。”客嬷嬷语气讽刺地说道。
张眉寿听得莫名其妙。
客嬷嬷已将画像翻了过来,面向她,反问道:“姑娘自个儿能瞧出来这画得是什么东西不能?可别再闲来无事,无端耍弄老身了!”
张眉寿哑然了一瞬。
画上拿毛笔勾勒出简单的人物轮廓,却也过于简单,头是圆圈,眼睛是圆圈,嘴巴也是圆圈,鼻孔则是更小些的两个圆圈……
张眉寿不由想到了昨晚她问棉花是否会画人像之时,他答得毫不犹豫的模样。
“嬷嬷误会了,想来是拿错了……”张眉寿默默将画像接了回来,一边卷好,一边道:“待回去之后取了对的来,再与嬷嬷相询。”
客嬷嬷皱着眉看着她。
“姑娘打听江家幺女作何?据我所知,她去年已经过世了。”
特地跑来跟她打听一个死人做什么?
这小姑娘还真是越看越怪异……
张眉寿听得惊讶无比。
“还请嬷嬷与我细说说。”
客嬷嬷看出了她的惊讶,心底有了算计,才徐徐说道:“江家老太爷统共有四女,唯独这个幺女是庶出,我倒也曾教导过她礼仪,那本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偏偏固执得要命——她不顾家中反对,以死相挟,非要嫁给一位死了原配的教书先生做续弦。
她家中拗不过她,虽是允了,却碍于颜面,并非大肆操办嫁女之事,她嫁给那教书先生没几年,那男人便得了重病死去了。
之后她一直寡居,也没半个孩子,亲生的姨娘也没了,江家只当她是个外人,偶尔接济罢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据说在家中死了数日,尸身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江家老太爷始终视她如家门之辱,就连丧事都没如何操办,草草埋了而已……”
张眉寿越听越觉得巧合。
如此说来,这位江家庶出的幺女从嫁人到过世,江家都极尽低调,唯恐跌了家门颜面。
如客嬷嬷这般消息灵通又知晓当年之事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江家幺女已经过世了。
那么……顶着她的身份嫁给大伯的“江氏”究竟是谁?
怪不得祖母会说“哪家的书香门第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只怕是暗下早已查明了“江氏”的身份是假——
“我只跟姑娘说一说而已,姑娘可别让我得罪了江家人。”客嬷嬷